第二个故事讲完,我感到耳朵里嗡嗡的声音更加剧烈了,外界的声音都离我越来越远。这时候,客车里有几个人伸起懒腰,估计是想睁开眼来看看到什么地方了。我整个脑子都是混沌的,我感觉我好像不是坐在一辆长途客车上,而是坐在一只巨大蜜蜂的肚子里。我的两只耳朵不停扇着,类似猪八戒的耳朵,似乎要掉落下来。我知道我不能让我的耳朵掉落下来,因为那样会惊坏一车人,甚至包括前面开车的司机。我举起双手护住耳朵,梨子问我什么我听不清,她的声音就像是被数字化处理过的,而且精度极低。我摇摇头,意在告诉她,我没事。而后又缓缓放下手来,冲她一个微笑。她也笑了,再次将矿泉水递给我清喉咙。
现在我清不清喉咙无所谓了,我耳朵被巨大的嗡嗡声充斥着,几乎快将我整个人震得粉碎。我强忍着苦痛,跟梨子说了一句话,那句话我自己根本听不见,根据口形判断,大概是说:“你接着讲。”她要讲就讲吧!谁叫她是我女朋友呢?
梨子滔滔不绝地讲起第三个故事,她眉飞色舞,忽喜忽悲。第三个故事最长,似乎也最精彩,她在讲前面两个故事的时候兴致都没这么高。我完全听不到她在讲什么,可我还是装作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来,她没觉出什么破绽。车窗外窜进来的风扯起梨子的几缕长发,搔到我脸上,很痒。
我耳朵里的嗡嗡声逐步往顶点爬登,我已经麻木了,除了脸上的一点点痒,全身再没有了任何感觉。在嗡嗡之声终于达到顶点,欲使我分崩离析之际,我突然听清楚了梨子那第三个故事的最末一句话:“她就这样掐死了她儿子。”而后,一切归于死寂,我什么都听不到了。
我的耳朵废了,我看到梨子的嘴巴一张一合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她成了哑巴;我看到前面开车的司机操纵着方向盘却听不见马达轰鸣,汽车装上了消音器;我木然地望向身边那个抱小孩的妇女,她冲我笑,没说话,可我不知道她没说话;更让我惊讶的是,我看见车顶的蜘蛛在我腿上爬,而我之前一直没注意到。
长途客车在秋天的公路上飞奔着,碾着遍地的落叶尸体,去往一处叫幸福村的地方。而我不知道幸福村是个什么地方,更不知道它在哪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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