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沉,一如曹宏学此时的心情。
曹宏学是武院的监学,平素里学生见了他倒也多会尊称一声“老师”,但他自己知道,武院中最无足轻重的,就是像他这样的监学了。
监学这名字好听,不过是用人情换来的养老好去处罢了。
养老啊,曹宏学暗暗喟叹。他也不过四十出头的年龄,怎就开始养老了?
喟叹只是喟叹而已;成不了大事儿,难道还不允人抒发个情怀了?这么多年,实则他心里头早都认了;或者说,他时常觉得,就这么清闲着过,也挺好。
但是总是有人叫他不得清闲。比如这辰孑。
曹宏学斜睨着他喋喋不休的脸,心中烦不胜烦——
今天一大早的,这姓辰的臭小子就来拍门。新生多就是非多,对此曹宏学早有心理准备,便耐着性子听他说道,没成想——这小子竟然是来举报人的!
举报?
曹宏学听到的时候愣住了,竟从心底觉得十分陌生。究竟有多久没见过来举报的了?不过既然自己还挂着个“监学”的名头,如果这辰孑说得在理,他也不介意教导某些新生一点中武的规矩。
然而只听辰孑说到一半儿,曹宏学的脸就黑了。
这小子举报谁不好,居然要举报老师?一个新生,课都还没开始上——他举报老师?!
曹宏学连听都不准备听完,当场断然拒绝,冷着脸把辰孑直接关在门外。虽说监学名义上也监督老师,但他见了陪笑脸都来不及,还去监督?辰孑想告他还不想收呢。
他本来以为这件事就结束了,怎么会想到辰孑这般“契而不舍”——第二次过来时,赫然拿了张辰姓博士写的条-子给他!
曹宏学一看头就大了。他这监学的地位怎么能跟武院的正经老师相比?更别说是个博士;哦,还是个不讲理出了名的博士。当时曹宏学只后悔自己麻痹大意,早知道应该直接“外出有事”走人的。
但既然没走,这辰孑带着他们辰家长辈的条-子来了,曹宏学便不能不把话听完。
曹宏学只能期盼着辰孑他再不讲理一点,最好举报的事儿是“白痴都能判断辰孑错”的那种——他就不用做难了。
但看来他今天是要倒霉到底的节奏——辰孑说要告的,正是他最不想处理、最让他里外不是人的情况——
老师私自让外人住进中武。
曹宏学想着这其中的明明暗暗,脑门就青筋直跳。
中武,明面上显然是不允许外人住进来的,否则今天这个老师带着七大姑八大姨,明天那个老师带着九大舅十大婶——那还让不让人好好修炼了?
但有人的地方就有人情。
某老师家里只剩一个老母亲没人照顾想带进来,你难得真黑着脸把人轰出去?某男老师与某女老师在武院成亲生了个儿子,真的可能硬把人家孩子丢到外头?
说白了,之所以有“不允许外人住”的规矩,根本不是为了限制老师,恰恰相反——这是为了方便老师才设立的——给老师们一个回绝远房亲戚的正当理由嘛!
所以老师房子里真住了个外人,只要不占用不该占的资源,谁都不会闲得蛋疼去找麻烦。
哦,除了这辰孑。
曹宏学实在没办法推脱才跟着辰孑出来看看。但他已经想好了,就算那老师房子里一口气儿住了一百个人,他也会把这事儿拖下去直到不了了之。
但就算打定主意,他的心情也没法不糟糕透顶。这辰孑自己乐意得罪一圈儿人真是英勇,但凭什么拽得他也一身腥?武院这么多监学,偏偏死磕他啊?可不是把他当软柿子揉捏咯?
呵呵。
曹宏学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不断晃荡的这张脸,暗暗盘算着,还是找个月黑风高的日子,把他兜头暴打一顿出出气吧。
噫,这么一想,曹宏学心情就又好了起来,暗自夸赞自己果然是随遇而安的人。
他步子放得更缓了,左看看右看看。刚下过雨,空气清新,风景不错。
……
武院另一处。
陆启明一行人向小笛子借住的地方走着。
“之扬,”陆启明忽想起一事,道:“这几天你该去拜师的地方认真看看了。”
顾之扬点点头。
昨日大试总分数一出,自然不难推算出顾之扬二试的成绩——满分。陆启明一看这个结果,就知道定然是有地位极高的老师认可了,否则以当时顾之扬连青麓笔谈都没翻开的状况,就算普通的某个老师欣赏,也定不下这么高的分数。
所以陆启明建议顾之扬趁热打铁,尽快找一个合适的老师正式拜师。如果能有一个合适的师父尽早引上大道,那受益可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完的。
每次大试后的这段时间,有意收新弟子的老师都会在同一处地方公开挂个声明,学生去报名,然后老师在选择。一般都是越早越好,趁大试刚结束排名还热和的时候——否则老师很可能就忘记了。
绝大多数学生的心愿都会落空,也只有像顾之扬这类给老师们以深刻印象的才可能被选中。
但顾之扬心中还是有些忐忑,抿唇道:“就直接报名的话,真会有老师选我?”
“放心吧,肯定没问题。”陆启明笑,“要我说,更该之扬你选老师才对。”
顾之扬骇然连连摇头。
陆启明耸肩。顾之扬是跟他们这些人呆一起久了,才觉得自己很一般。实际上顾之扬才是老师们心中最完美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