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娘亲能够永远这样陪伴着自己就好了,虽然这或许是一个一辈子都不会实现的愿望。
正当他在心中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唤声,而与此同时,他手上所付诸的那股力道也有加深,“青儿。”
“娘?”他歪着脑袋,不知道娘亲为什么突然间抓住自己的手,也不知道为什么娘亲会突然间去而复返,只道娘亲心里头到底还是有他的存在的。这不,他才说了两句话,本来要离开的娘亲便马上回头了。
如此抱着十足的希冀想着,他轻轻地吞咽了一口冰糖葫芦上串的山楂,正在心里头思量着自己还应该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蓦然只觉得手上的力量猝不及防地一重,最后竟是娘亲主动地甩开了他的手。
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天是冬夜,大雪天,雪片如同鹅毛柳絮一般飞舞着,偶尔迎着风落到了他长长的眼睫之上,很快并已经被他身体的温度融成了水。风一吹,便形成了根根冰柱子,挂在他的睫毛之上,看起来显得尤为好笑。
他当时分明冻得通身发抖,然而却依旧固执地在原地站着,有些呆呆地看着娘亲的身影就这般在自己的视野范围之中越来越小,越来越小,逐渐化成了一个小点,再到是最后,最后终于消失了最后一抹踪影。
而娘亲,自始至终都未曾回过一次头。
他至今都无法原谅娘亲的这一举动,他曾经是多么的期盼她能够回过一眼来好好地看看自己,然而最终却只看着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原来越远,却再也没能让他最后好好地看看娘亲一眼。
自那一刻,他对自己的家便彻彻底底地死了心,一边摇摇晃晃地吞咽下了最后一粒冰糖葫芦,一边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去了陈家班内。
从那一个转身后,世上已经再没有石青,只多了一个看起来颇为无关紧要的小石头。
未来的日子里,他的的确确随着师姐登过几次台,从跑龙套开始,零零碎碎的也总能够收到来自于不同人的邀请。虽然那些个人在听过师姐亲自逐个删选以外已然所剩无几,但是事实上他到底还是在宦娘的刻意挺拔之下已经有了些名气,赚的钱也逐渐多了起来,在维持自己正常生计的情况之下,真的已经能够贴补家用了。
他也听话的将自己能够用的钱留了下来,转而将生下来的大部分尽数朝着家中寄去。虽然一开始并不算多,然而长年累月地这般寄下来,也已经累积了一笔不小的数目了。他曾经在空余时间里头自己算了算,怎么着也应该能够维持家中生计的正常运转了。
然而他却再也没有回过家。
倒不是班主不给假,事实上陈家班里头对于假期还是有几许放宽的,因为毕竟人数众多,只要不是台柱子,一个人的缺漏总有另外一个人可以及时补上去。所以戏班子里头在有人告事回家的时候,也并没有多加为难,而他自然也是有几天假期的,但是他宁愿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头闷头睡大觉,也始终不愿意再踏足自己的家。
他逐渐长大,也逐渐能够理解父母当日为什么会挑选自己送到戏班子里头来受这些常人根本无从想象的苦,然而他却始终无法原谅娘亲在送他来到这里时,那个再也没有回过头的背影,以及那个虚妄得永远无法实现的承诺。
那是他第一次被人欺骗,而始作俑者却也正是他当时最为信任的人。
一次放假,他正欲按照惯例好好地在房间里头闷头睡一觉,好好地养足精神来面对此后的工作的时候,门却陡然被推开了。
他还以为是同期的学徒找他来询问需要捎些什么东西回去,只迷蒙着睡眼自枕下摸了几个好不容易存下来的碎银锭子,看也不看来人面貌的便已经将其塞到了对方的手中,一边口齿含糊不清地吩咐道,“这些钱是我这两个月里存下来的,因为其中与师姐给王员外唱了两回堂会,也得到了一些赏钱,再加上平时一些零零碎碎的演出费用,如今也有这么多了。我算着,应该可以给弟弟买一件新的冬衣了。”
跟前的人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断他的话,只是接过了他递过去的银两,一边还伫立在原地,好似是在等待着些什么。
他也没太大注意,只因为睡意引导着脑子内昏昏沉沉的,眼皮好似有千斤重,仿佛悬着个什么坠子一股劲地将自己的眼皮子往下拼命拉扯着,不让他睁开。他索性便也不努力了,只依旧睡意朦胧地跟着眼前的人说着,“如今天气眼看着一天天的凉了,我思量着他应该是还是穿着我和兄长此前的旧棉服。我从前穿的时候便发现了,那棉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虫子给蛀了个洞,风一吹便哗哗地灌进去,实在是不能够再穿了,还是买件新的吧,记着要厚实的,万不能让弟弟再挨饿受冻着。买完衣服应该还是有些余钱的,就让家里头多买些大米储备着,听人说,过几天大米就要涨价了,还是多囤一些,别让哥哥弟弟挨饿,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万万不能够少了这么几顿。”
他一边说着,一边只觉得哈欠连天,忍不住已经想要伸手掩住口鼻先打一个长长的哈欠再继续说话,耳畔边却猝不及防地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声,“还有呢?”
声色柔曼宛转,好似薄纱,又好似流水,惹得人心中没由来的一阵舒服妥帖。
他却被这等声音引得微微一惊,放在空中的手顿了一顿,最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