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沉碧自是很清楚,蒋煦并不喜欢她,她倒也不很在乎,毕竟留在蒋府里生活也不是她所愿意的,何况在古代,男女婚配也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由得自己做主。
像是她现在的所处,更没有这个资格计较,宝珠原是伺候了他十年,不管是妾还是婢,感情总会有,现下她进府入了这院子,得到些白眼妒意总是难免的。
扶着蒋煦坐下身,翠红拎着热水壶进了来,方沉碧转身去盆架上端盆,又取过翠红温手里的热水壶倒水,伸手试了试水温,遂将帕子放进盆里浸透,抬头看蒋煦:“少爷,洗脸吧。”
蒋煦本是一百个不愿,可见着眼前的女娃也只有七岁,若是太过苛刻怕是要给长舌的下人留了话把儿嚼舌头,便冷着脸弯下头去,等这方沉碧帮他洗。
女孩子的手是香软的,小小的,正小心轻柔的拂过他的脸颊。因为方沉碧个子小,不得不贴的更近些,连气息都可微闻,盆中热水生出一层氤氲水雾,似乎融着一股子淡淡的香味绕在他周围,很是好闻。
蒋煦张眼,水珠荡在睫毛眉梢,蒙着一层水雾,他眨眨眼,方才注意方沉碧穿的这套衣裳,是淡淡的藕荷色缎子面夹袄,上面绣花不多倒也别致,然后是一双白皙的小手,利落拧干温好的帕子,给他拭面。
古代的规矩方沉碧多少清楚些,像是大门大户家的男人也有专有搽脸的香油膏,味道不如女子用的那么香,是添了麝香、龙涎香或没药等香料提炼出来的,尤其冬日时候用的最多。
她探手抹了一块,揉在掌心,等到油膏稍稍化开再轻柔的涂在蒋煦的脸上。翠红麻利的收走脸盆,再伺候蒋煦漱口,急忙忙将药端了进来。
“小姐,药温着的,不烫。”
方沉碧点点头,接过药碗,用汤匙舀了一小口,试了试温度,又换了勺子舀出一口喂给蒋煦:“少爷放心,我刚试过温度了,可以喝的。”
蒋煦本是等着方沉碧提及刚刚翠红和宝珠打架的事,却见她跟没事人一样,很是沉得住气,似乎打算只字不提,于是瞟了她一眼,径自端了药碗把药都喝了下去。
末了小碗里还备了酸甜可口的腌梅,方沉碧拈了一颗递过去,蒋煦蹙眉挪过脸去,沉声道:“我又不是几岁的孩子,不吃。”
方沉碧笑笑:“那明日我来准备茉莉花茶给少爷漱口用,免得药味太大,嘴里不舒服。”说罢将梅子放进自己嘴里,起身下了床,帮蒋煦掖了被角,转而朝翠红道:“放李婆子再准备两个火盆进来,要快点。”
翠红不懂她意思,懵懂的出去准备东西去了,方沉碧见蒋煦还冷着脸,屋子里又没了人,方才走过去,轻声道:“少爷莫气了,不论事体大小都是我的不是,吵到您休息,下次一定注意分寸。”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方沉碧平日里是如何冷清不讨喜,也不管今日又是怎样气势凌人,说到底,蒋煦也只是想要个台阶,得个交代,再让新进院子来的方沉碧懂得些规矩。
平日里说到马文德,他也是不大待见,此人狡猾又事故,生出七魂九窍,最是懂讨主子欢心,府上大事小情也都交由他经手,这其中榨的油水少不了供他吃香喝辣。
尤其最近几年,马文德成了蒋府的大管家之后,又来打他主意,偏偏这脑筋又跟自己娘亲的心思碰到一处去,便是蒋煦不乐意也没办法。
蒋煦心里反复计较,却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方沉碧一眼,便转身躺下了。没过多久,李婆子和翠红拎着火炉进了来,方沉碧让她们把火炉一里一外的放在窗子两侧,而后打开了窗子通风。
翠红见状好生担心,遂扯了方沉碧到一角去,小声嘀咕:“小姐,这窗子开不得,上次大少爷就因着一次冷风着凉足足病了一个多月,大夫人吓怕了,
这是大夫人搁下的话,熏香熏屋子就好,窗是万万开不得的,得加千万个小心。”
方沉碧倒也无惧,拍拍翠红的手:“放心,他不会着凉的。”
蒋煦本是扭过头躺下,听见有人开窗,调过头去一瞧,顿时火冒三丈,朝方沉碧嚷嚷:“你在干什么,开窗作甚?是不是想我早些病死,你好省了这份子麻烦?”
翠红被吓得一激灵,抖了抖身子,赶紧过去关窗,站在窗台外的李婆子更是连头都不敢抬,溜着墙边去后院猫着躲风声去了。
“屋子里透气流通些对公子身子有好处,里外都放了火盆,风一过也跟着暖了,断不可能着凉的,且只开一会儿就好,散散气儿就关。屋子里空气新鲜,公子不喜吗?”
蒋煦冷笑,瞪着方沉碧:“别以为你表舅舅是马文德,人见了都给三分颜面,我就不敢治你,这里规矩是我定,我是主子,不管是谁抬举你都一样,你不过是个卑贱的婢子,还是知道些本分才好。瞧着方才不过几岁光景,就掖着藏着这样的欺上媚下的心思,你这狐假虎威的德行用在宝珠身上可有用,要是换做我身上定要你好看不可。”
蒋煦的脾气或许是方沉碧并不够深刻了解的,可单听他这一番话,他的心思她可是清楚了不少,见蒋煦破口大骂,她不恼,反而很淡然道:“公子可放下心来,我这个人许是没别的长处,唯一的一个就是很有自知之明,少爷长命百岁对我也是件好事,这府里上下除了夫人老爷,最希望您寿比南山的人,就是我了。您是树,我只是树下的草,这道理我岂会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