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莺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后跟直冲到天灵盖,抖着唇不可思议地问他:“爷、爷是打算将奴家......”
“诶,”他打断她的话,朝她摇了摇头,“爷还未说完呢。”立起身,用那骨节分明的大手平了平衣摆上的褶皱,负手踱到她面前,居高临下道:“爷当年领兵三大营,每营三千兵士,营妓却只五十。”蹲下身,捏着她下巴摇了摇,在她耳边轻声道:“这五十营妓,每月皆会死上几个,至于为何死,你能猜到罢?”
他眼底凉薄,语气阴郁,绿莺冷汗直冒。此时天已阴了下来,窗子还敞着,一阵风刮过,她只觉汗湿的后背仿佛贴着块冰一般,直凉到了心根儿。
冯元瞧她簌簌发抖,狞笑一声,抓起她的头发,往床上拖去。
绿莺被他狠狠掼在床上,腿“砰”一声磕在床沿儿,疼地脸皱在一处。
冯元虎口大张,狠捏着她下巴,慢悠悠观赏了半晌那疼得煞白的小脸儿,待看够了才咬牙道:“若不想去那修罗地狱,今儿你便给爷好好受着!”
秋风微凉,碎了一地衣裳......
卯时初,屋外的鸟儿已然叽喳起来,绿莺披着褂子弓着腰,晃晃悠悠往桌旁挪去。
冯元皱着眉坐起身,瞧她不时抖索着腿,不耐烦道:“做甚么去?还不老实躺着?”
“奴家口渴......”她喉咙嘶哑,回过头,睁着哭成核桃般的眼,有气无力答道。
“呵,嚎了一夜,晓得渴了?”冯元嗤笑,若有所指道:“也不知长没长些记性。”
这一夜绿莺上天无路,遁地不能,早没了风花雪月之心,对吴清暗生的情愫被生生掐灭。只怪她话本子看多了些,竟妄想起那书生与青楼女子花好月圆人如意的美事。
“老爷明鉴,奴家只与吴家母子见了几面,并未做出任何逾矩之事。”她颤巍巍跪下来,“奴家知错了,今后定谨言慎行,再不与吴家有一丝一毫瓜葛。”红着眼眶,朝冯元磕了个头,可怜兮兮道:“每回皆有吴家婶子和秋云陪在身侧,爷信奴家,奴家真的没做对不住爷的事。”
“好了,好了,起来罢。”冯云听她承诺与吴家断绝往来,心内大为受用,笑道:“爷昨儿便已将此事查了个一清二楚,自是晓得你与那白面书生未有苟且,否则你以为爷会轻易放过你?”话落,收了笑,不动声色地瞧了她一眼,口含警示,“不过,此事虽了,爷却想将丑话说到前头,今后你若有一丁点对不住爷的地方,再作出那等不安分之事,爷便先将你那奸夫千刀万剐,再将你挫骨扬灰,可记得了?”
绿莺忍着羞愤,含泪乖乖点头应是。
冯元昨儿还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随着那邪火从旁的路子上一发,倒是消气了不少。此时瞧她一脸可怜巴巴,他深觉驭宠也得如官场中的驭下之术一般,讲究个恩威并施,便体恤道:“爷今儿上衙,自个儿穿戴,你上来躺着罢。”
待他走了,绿莺怔了半晌,泪珠子又扑簌簌往下落,忍不住哀啜起那未及结果便已衰败的情花。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
未几,她捏着湿透的帕子,不禁暗忖:按理说自个儿与吴清往来一事,只有秋云和几个抬轿小厮晓得,连春巧都不知道,而且秋云和几个小厮昨儿皆跟着去送行了,她怎么也想不通这事是如何被冯元知晓的。
冯元来时,下人报绿莺去买话本子了。他摇摇头,好笑道,这话本子买得忒勤,竟这般爱看啊。
等得无趣,便想起前些日子作的那幅画,不如趁这功夫提上两句诗。
“春巧,你们姑娘将爷的那幅画放外书房了罢?给爷找来。”
春巧便嘻嘻一笑,讨喜道:“放到箱子里啦。老爷不知,姑娘甚是爱重老爷的画,时常拿出赏玩一番,末了仔仔细细卷好,放到大箱子里。”朝冯元指指那箱子,“瞧瞧,还上了锁嘞。”瞧他面上受用,知他爱听,便嘴上说个不住,“原来啊,这箱子里头放了不少值钱的物件,姑娘都未上锁,反而因了老爷的画上锁,可见啊,老爷平日没白疼咱们姑娘。”边说边从妆奁里拿了钥匙,将大箱子打开,小心翼翼地托起画递给他。
冯元满面笑意地展开那画,略扫一眼,笑意一滞:“这是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