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大哥大嫂带着孩子进宫谢恩,我才有机会见到他们的女儿,叫贝娆。粉嫩的小人儿躺在大嫂的怀里,犹自喷香的吸着手指头。祺儿规规矩矩地站在大哥身旁,眼睛瞅着机会就瞟向娆儿。那神情,有一点熟悉,有一点温暖。
我将自小随身戴在身上的那一只金木鱼取下,给娆儿戴上:“这是母亲送给我的,护了我很多年,以后就来守护她吧!”
大嫂推却:“这是你贴身戴的东西,怎么能……”
我打断了她,露出任性的微笑:“就是自己宝贵的东西才拿来送给娆儿!”
大哥的身子震了一下,眼神在木鱼与我之间传动。他有些不安,像是在害怕什么。
这只金木鱼是自小就戴的,我一直以为是母亲送给我的,后来才知道,原来不是。
我听人说,满月送金木鱼,好像南方才有的习俗……
时光如梭,又一载寒暑,这一年,我似乎是虚度,多数时间窝在椒房殿中写写画画,人长高了不少,纸也用掉不少,知秋为我整理的字画撂了一大堆。皇上看了,宝贝得很,又让人装订起来放在了清凉阁。我心里觉得有些不妥,清凉阁,妃子们经常出入侍寝的,若是看到了,不知会作何想。皇上揪了一下我的脸颊:“颜儿是在吃醋!”居然是欢喜的。
我无奈的笑了,原来这样子他都能察觉。
只不过若真是吃醋,会是酸中带涩,涩中带苦的,可是,我却在这后宫淡淡的苦涩之中品出悠长的甘甜来……
他执笔在纸上洋洋洒洒:“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江山半缘君!”
罢了,指着那个“君”字无限深情地说:“颜儿,你看!”
二月,焰行进入宫邸学读书,偶尔我会悄悄地在学堂外面听几个皇子朗朗读书声。
贵嫔经常抱着嘉寅过来玩,我越来越喜欢这个孩子,总是在大人不经意的时候作出惊人之举。比如说会将自己的眼睛捂起来,却以为我们大家都看不到他。一不小心将榻上的褥子尿湿的时候,他就会悄悄挪开屁股,任我们怎么喊都不理睬。
贵嫔的眼里似乎只看得到满足,一如生下他的那一刻。然而,我却忘不了她剧痛时的那个眼神,我曾向皇上说过,总觉得很亏欠,皇上打断了我,说:“朕曾经许诺过,若生下帝姬,必不亏待她,可她生的是皇子!”
我不明白,皇子和帝姬有什么区别?
正在逗他玩的时候,外间传来焰行的哭闹声,我有些吃惊,这个时候是应该在宫邸学的,怎么会……于是未作多想便迎了出去。
殿外,焰行被焰炽背着走进来,哭得一塌糊涂涂,我忙将他接过抱在了怀中。
“怎么了这是?”贵嫔抱着孩子迎上前去。
焰炽三言两语说了个大概,原来是和焰炔焰华起了争执。至于为何起争执,他倒是没说。
焰行现在正是顽皮的时候,有的时候说东,他偏要西。
于是我也没有细问就责备他:“为何不在宫邸学好好读书?”
不说还好,一说,焰行哭得更大声了,焰炽皱了皱眉头,回身对贵嫔说:“贵嫔先回吧,免得吵到嘉寅!”言语中已隐隐有了王爷的气度。
待贵嫔走后,他才细细对我说了事情的大概。原来焰行说我就是他的母亲,焰炔焰华自然要反驳,一来二去,便争了起来。
我哑然,方知焰行为何这般难过,于是伸手便将他揽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焰行开始转成小声抽泣,边哭边说:“母后娘娘不喜欢孩儿了吗?”
“母后娘娘当然喜欢你了,可是生养你的母亲也一定不可以忘记。”那个有着冰冷眸子的我的三姐,一生活得那么骄傲,付出的也不比别人少,为何人人都将她淡忘?难过皇宫里,真的只有眼前,而没有过去将来吗?
“她不跟我玩,我不要想她!”难道焰炽和焰行都随了皇上,都是如出一辙的倔强?
“胡说!”我的声音难免有了些严厉,焰行一怔,缩到了焰炽的怀里。
焰炽无奈地对我摇摇头,而后柔声对焰行说道:“你的母妃在天上,她很漂亮,是天上的仙女!每天晚上,她都会坐在星星上看你,你乖不乖她都知道!”
不禁讶异于他的说辞,竟将一件如此残酷的事实描述得这般美好,是啊,也许对我们来说,是已经成为既定的事实,可是对孩子来说,伤害永远是伤害。
我再伸手,焰行又很快一点不迟疑的投入我的怀抱。我想起皇上说的话,因为初见时的不迟疑让他很感动,一定就是像现在焰行给我的感觉,有忍不住想要去保护他的冲动。
“你的母亲是母后娘娘的姐姐,和母后娘娘一样疼爱你,所以说我们焰行有很多人喜欢啊!”孩子的心思很简单,烦恼也很浅,一句话已让他眉飞色舞。
我站起来对焰炽道谢,他正出着神,直到再喊了一声,才见他面上绯然一红,说还有事要办便急急地走掉了。
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惊觉,他已经很久没有喊我“母后娘娘”了!
岁月的车轮缓慢而又沉重,不过是轻轻辗过,我已从一个稚嫩少女变成了仪静体闲的后宫女子,而他也由少年皇子成长为卓越超群的淮王。
如今,宫里最多的话题大概是关于淮王妃的人选了。
有的时候,我常常会想起,他曾经说过也许已经喜欢上的那个女子,不知他是否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