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听到太子惊恐的大呼一声：“不——”声音在暗黑里传散开去，伤痛欲绝。
而我的耳边是呼呼的烈风，可我丝毫没有挣扎。
并不是为碧珠的话，只是因为玄华——你说过，我们一直在一起的。你现在在崖下，我又怎能安然站在崖上？
碧珠指甲牢牢扣着我的衣袖，喋喋怪笑。
她原来早知道我是女子，她也暗恋着玄华。她选择追随他，她亦要我这个罪魁祸首为他偿命。
然而身子失重不过半距，一件金红袈裟便卷住了我的双脚，突如其来的力量让我们急速下落的身子在空中忽地一顿。
在这一秒之间，一个身影已然扑面降来，迅利如鹰，一把便抄起了我的身子。
我抬头，是下午讲经的那位老和尚。他目光如炬，直盯着我的脸，口中一声“阿弥佗佛——”晨钟暮鼓狮子吼在悬崖间层层传开去，只惊得山石俱碎，鸟雀四散。
“哈哈哈……”碧珠还在尖声笑着，她的手拼命抓住我的胳膊，不松一毫，已是铁了心的要带着我一起往崖下坠去。
太子趴在崖边上，面孔惊惧，哭喊得撕心裂肺：“快救他，快救他！”
老和尚叹了口气，脚在崖壁上一点，看了看已经失去常性的碧珠，终于轻轻一掌拍下……只听碧珠“啊”的一声惊叫，紧接着身子一轻，抓在我胳膊上的二只手无力的松开，‘嘶’的一声带去我一块衣袖，黑暗中，她像一只绿色的蝴蝶，悄然往最深的谷底坠去。
“碧珠——”瞬间，排山倒海的黑暗涌入我的眼中，身子一软，最后的意识消失，我似乎也随之陷落了进去……
…………
“你是谁？”小小的秀气少年，正背着手在园子里装模作样的走来走去，忽然看到廊下静悄悄而立的青衣少年。
少年不过大他几岁而已，一脸安静的笑容，脸上有薄薄的红晕：“我是玄华。”
“玄华？”秀气少年睁大发眼睛，黑而透亮，“你是来陪我玩的吗？”
“不是玩，是书童。”
“书童？”
“老爷说过，从今以后，我就陪公子读书写字。”
“我才不要书童，我要你陪我玩。”秀气少年赌气似的撅起嘴巴，“过来，陪我去捉蜻蜓。”
“公子，你要哪只？”
后花园里，雨后黄昏，满园的蜻蜓正飞来飞去。
“我要那只，那只红红的。”眼瞅见蜻蜓群中那亮丽的一点红色，兴奋不已。
“好的。”一道青影跃起，少年的身手矫健，脚尖轻轻一点，便跃到湖面上空去。一个纵身，伸手将那只红蜻蜓抄在手里，满面微笑地返身向岸边的“他”飞来。
眼看越来越近，岸上的人露出开心的微笑，却忽然，他身子一沉，那张脸瞬间远去，眼睁睁看着那道青色的身影直直往水中坠去……
“不——不要——”岸上的人大叫………
…………
额上有凉凉的东西搭着，耳边还人的说话声，我睁开眼，是厢房黑沉沉的夜。
“醒了。”边上正拿着手巾帮我敷额的小太监擦了擦了汗。
我转头，太子正坐在一旁，若有所思的扶着额。
我一跃身跳起来，他一把拉住我：“去哪里？”
“崖下。”
“你不能去，现在这么晚了，再说根本就没有路。”
“我要去，一定要去。”
他死死拉着我，玩起了小孩子耍赖的形式，“现在这么晚了，我不会让你去的。”
“你放开我！我一定要去，我不相信他会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眼泪终于流了下来，虽然我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可这一股疼痛终于涌了上来，它来的这样彻底，把我一直压抑的情绪全部排山倒海的向我压了过来，我哭得瘫倒在地。
玄华怎么会死呢？那只是意外而已啊，就算他真的掉下去了，他也一定会活着的。他说过，他一直陪着我的，现在才走了这么一小半，难道他就走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摇着头，明明我刚刚还梦见他了，梦到小时候的他和小时候的苏青墨。
这本不是我的记忆，可它却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这一切，足够说明玄华还活着，还在我的身边。
我赤着脚踏在地上，脚底莫名的刺痛，是刚刚下去的时候没来得及穿鞋的结果。
太子拼了全力死死将我拖住，旁边的小太监嗫嚅着上来想要帮手，被他喝了一声：“出去！”
讲经的老和尚一直默默地站在灯边，眼里是佛家特有的悲悯和关怀。“阿弥佗佛！”他走过来，手轻轻一点，将狂躁的我制止下来。
待太子将我平放在榻上，他站定，声音清缓：“施主，稍安勿躁。事情已经发生了，还需静心对待。佛家人以慈悲为怀，寺中已经有弟子下崖去探看。若不出意外，明早定会有消息。只是此崖深不可测，多年前寺中亦有人掉进去，但都无一人生还，所以施主还要宽心才是。”
我听得木然，只反复回响着这几句话：……无一人生还……无一人生还……
室内静下来，只有蜡烛毕剥的声音。老和尚走了出去，我一动不能动，只有眼角哗然流下的泪，仿佛汩汩的泪泉，一下一下刺着最深处的心脏。
“让我出去。”我看着太子。
他恢复了冷然的神色，坐在榻沿上，拿着帕了替我擦眼泪：“明天就是敬佛大典，你要怎样？”
“人都死了，你还要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