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齐宋疲于应付北疆,且国力、军力不济,朝廷担心若征讨南汉,会给北方敌国大显可趁之机。因此,仁宗皇帝只是招来了南汉使臣严词抗议,并且暂停了五年两国的互市往来而已。之后,朝中大臣要求发兵南汉的奏疏如雪片般纷至沓来,民间也多有愤慨议论之声。但朝廷出于通盘考虑,没有再采取进一步的举动,甚至还和南汉签订了以齐宋缴纳岁币来换取和平的“良州之盟”。说到底,不就是因为齐宋的国力虚弱,害怕激化与南汉的矛盾导致南境战火燃起,而变成疲于两线作战的局面吗?
虽说当年的决策并不是赵衡能够决定得了的,但是他那时候身为皇子,本应该挺身而出,带兵出征,为国雪耻。可是,他却只是个无能的逍遥王爷。第一次,他为自己没有担负起应尽的责任,有负于万民的期望,而感到羞愧万分!
“天家,这样的惨绝人寰之事,是我两浙路百姓心中永远的痛啊!‘天地不仁,以万民为刍狗’。可怜两浙的百姓,以为朝廷和仁宗皇帝,会是我们的天,会为我们报仇雪恨。可为何最后,居然等来的是‘良州之盟’这样丧权辱国的协议?这八年来,无论是两浙路,还是在朝堂之上,都有无数人为报此屠城血仇奔走呼吁,然而,那久居深宫的仁宗皇帝又怎知这民心之痛、民心之怨?”许酬字字血泪,字字诛心。
当年她还小,恨国家不能为百姓报仇雪恨。长大后她才明白,那时齐宋积贫积弱,无力南顾,不愿轻易与南汉动武。可是情感上她仍然难以接受。眼睁睁的看着家人被敌军屠戮,却无能为力。小小年纪便经历了从死人堆里爬出的恐怖,那地狱的业火焚烧了她多年,仇恨亦在她幼小的心灵上刻上了难以磨灭的痕迹。恨只恨,国家软弱,任由强霸欺凌。因此,从那时起,她就立下志向,纵使自己为女儿身,此生必当以身许国,入庙堂,事明君,兴齐宋,终有一天要以覆灭敌寇,为所有这些逝去的亡灵祭奠!
“天家,在潜山书院的时候,臣就向您表明过臣的心愿。这次微服出巡,一路上,您也见识了民间的疾苦,尤其是两浙路边境的百姓深受南汉犯边欺凌之苦。我能看出您是有所触动的,不是吗?纵观这千年的历史,没有见过如此天地不容的暴虐行径!良州屠城,十万人惨死,不光只是两浙百姓的血海深仇,更是我齐宋的国耻啊!如此大仇大恨,不报愧对逝去的亲人,不报难以平民愤,不报更是让我齐宋有何脸面立于各国之列?!”许酬的嗓音满含哀愤之情,“所以,当年幸存下来的、有志于报仇雪恨的人们,都集中在流徽榭旗下。这八年来我们一直在搜集南汉的各种情报资料,并在南汉广泛安插人手进行策反破坏。就是盼着有那么一天,一位明君能够带领我们覆灭南汉,以此告慰两浙亡灵、彰我齐宋之国威!”
许酬的一字一句久久的回荡在这个空旷的地下宫殿里。
话以至此,仿佛已耗尽许酬全部的精力。她所有的期盼和一直以来的谋篇布局,就看今晚,就看眼前的这位是否能被她最终打动。说实话,她心底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但愿她没有看错人。
赵衡站起身,低头,环揖,向面前的三人鞠了一躬。
“天家,您这是做什么呀?!”芳绮赶紧扶住他。陈琦旁观着,却沉默不语。
“这是以朕个人的名义,代八年前的朝廷向两浙的百姓道歉,我们辜负了百姓对国家的期望。”赵衡面色严峻,用坚定的口吻说道,“也许朕曾经不是一个负责任的好皇帝,但是从今天起,朕会努力成为你们所期望的明主。朕答应你们,会尽我所能,兴我齐宋,踏平南汉,以告亡魂,以雪国耻!”
“天家……天家圣明!”还未多说,许酬就咳嗽了起来,“感谢天家,我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臣等定当投躯以报明主,身死誓为国殇!”她已是泪流满面,再也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这向成功迈进的关键一步,终于走了出来。
芳绮和陈琦也都纷纷下跪,叩首以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