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东胡,对于这个草原上的部族,赵无恤唯一的了解是来自于后世记载,以及代郡边报文书的只言片语。
但实际上,这是一个古老的民族,分布在辽河支流西拉木伦河以南(赤峰)。赤峰地区曾经孕育了辉煌的红山文化和夏家店下层文化,然而在公元前两千到一千年的气候变化中,这里渐渐不再适合农耕,农牧分界线开始出现。于是夏家店下层文化被夏家店上层文化取代,东胡,这个或土著,或外来的人群的生活方式从农耕为主变成畜牧为主,他们应当是东亚最早的一批游牧者之一。
从典籍里,中原对东胡的记载也很早,早到商周之际,召公北征燕、毫之后,就有东胡部落向周朝进贡过“黄罴”。不过当时,东胡与诸夏之间还隔着一个山戎,齐桓公北伐破山戎后,东胡部众繁衍,才逐渐南下进入山戎故地,也就是辽西地区,开始与燕国做邻居,向西,东胡的部落也追逐水草迁徙,靠近了代北。
虽然分布范围比较广泛,但东胡依然是一个分裂松散的部族,虽然同源,却各自为政,数十个部落散布在广袤的燕、代之北,与代、屠何为敌。赵氏攻灭代国之战前,虞喜与猗顿前去刺探军情,曾经遇到过一支东胡的小部落,还爆发了一场冲突。
从那些有限的情报里,赵无恤知道,东胡人是典型的游牧民族,以畜牧为生,逐水草迁徙,没有固定的住处。他们用毡帐作为房屋,门向东开朝着太阳。他们吃肉食,喝奶酪,用鸟兽的毛制作衣服。他们轻视年老的人,重视年轻人,几乎每个男孩还没长大就能骑马开弓,射猎飞禽走兽获取食物。
东胡虽然已经进入了青铜时代,能够铸造简单的兵刃和器皿,但其体制依然很原始,最基本的单位是邑落,数十人到百人不等。邑落首领并不世代继承,谁最勇猛强健,并能够决断格斗争讼等事,就会被族人推选为邑落首领。每个邑落各有自己的小首领,数十个有血缘关系的邑落又结成一个部落,再推选出一位大首领。所以东胡部落人口常常多达数千,靠着血缘纽带,听从大首领号令,占据一片百余里的草场,与其他部落之间有“瓯脱之地”相隔,往来并不频繁。
不过遇上草原的牛羊病死,或者水草不够肥美的年头,燕山以北的数十个东胡部落便会成群结队地向周围的城邑邦国发动进攻,掠夺他们的粮食和人口,一般集中在秋冬两季,辽西辽东地区的貊人和秽人深受其害。东胡也继山戎之后,成了燕国的一大边患,燕国之所以在春秋战国基本是一个打酱油的存在,除了位置偏北外,需要花费大量精力去对付胡人的侵扰。
但东胡松散的部落组织基本是在燕山东段就近劫掠,很难对西部的代郡造成威胁,可以说直到十年前,东胡与赵国仅通过少量的贸易进行往来。赵侯志在统一中原,对东胡暂时没什么兴趣,而东胡也畏惧赵国的强大,不敢侵扰。
双方本来应该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并存下去,然而一只名叫赵无恤的蝴蝶在鲁国、冀州缓缓扇动翅膀,影响到的不止是中原地区,在十年后,也终于刮到了草原。
既是偶然也是必然,在与代郡日益频繁的交流中,一支位置靠西的东胡部落从赵人那里偷学到了马镫和马鞍……
赵人的精甲利器,他们模仿不来,但是马镫马鞍这东西,并不复杂,看一眼就能模仿,铜铁不够,可以用木头和皮革来替代。
不过最开始,这两种马具并未被迅速接受,东胡人已经经历了相当漫长时间的无鞍裸骑时代,至多有名为“鞯”的坐垫,至于马镫也是闻所未闻,顶多在孩童学骑马时配备脚扣。所以在十年前的赤山祭祖集会上,对于配备马鞍,踩着马镫的柳河部首领,他们是报以嘲笑态度的。
面对众人的嘲笑,然而这名叫柳河的小部落首领受辱而归,却依靠这两样东西创造了奇迹。
高马鞍增加了乘骑的稳定系数,骑手可以牢牢的坐在马身上。马镫则使上下马变得如履平地,骑手在马上脚踏马镫定力骤增,双手挥洒自如,既可手持套马杆套马、放牧、驱赶畜群,又可开弓射箭。对于骑术本来就十分精湛的东胡人而言,有了这两样东西,在马上搭弓射箭,挥戈舞矛,身体大角度回旋时均可以自由进行,从而极大地提高了战斗力。
从某种意义说,游牧人得到了马镫马鞍,无异于如虎添翼!
这场本来得到数百年后才会发生的技术变革,却因为赵无恤的原因,提前面世,在草原上引发了一场风暴。
东胡柳河部的首领曾经去过代郡屠何县,在那里看到了赵国骑兵的威风,他也有样学样,将马镫马鞍装备到部落的骑手马上。在当年冬季,邻近部落再度打算南下燕山劫掠时,柳河突然发动了进攻,征服并吞并了这个部落!
这只是开始,之前对柳河部充满不屑的其他部落,在之后数年里纷纷被教做人,这是燕山以北草原混战的开端。
而恰逢此时,赵氏发动了消灭魏氏的战争,接下来又是与秦、齐、吴的大战,大量代郡骑兵内调,这次南调的周期很长,五六年时间里,代地几乎为之一空,留下的守卒只是固守城邑边界,对燕山东麓发生的事情漠不关心。
而保守闭塞的燕国也没有意识到,这一场发生在东胡内部的统一战争,在未来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威胁。
直到三年前(公元前48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