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书房内,曹公公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端着圣旨,颤颤巍巍地走到裕王身边。
曹公公虽然脸上带着笑,但那笑容里却多少有些勉强的意味,而在他身后,刚刚负责执笔写下这份传位诏书的正予却是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好似正在盘算着什么。
来到裕王面前,曹公公身形微微一顿,犹豫着要不要将手上的这份圣旨递给他,可还来不及细想,宏威皇帝和宝亲王逼视的目光便让他不敢多耽搁,连忙将手中的圣旨递了出去。
沉静在狂喜中的裕王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双手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将那圣旨接了过来。
所幸他还留着一丝理智,没敢直接去看圣旨,而是捧着圣旨,望向了床上的宏威皇帝。
“念出来吧。”
宏威皇帝望着裕王,淡淡地说了一句。
裕王这才如获至宝一般,将贪婪的目光挪到圣旨上,仿佛饥饿的秃鹫一拥而上,恨不得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抠出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
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为久远之国计,庶乎近之。
今朕年届五旬,在位二十年,实赖天地宗社之默佑,非朕凉德之所至也。
《尚书·洪范》所载: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五福以考终命列于第五者,诚以其难得故也。
朕念自御极以来,虽不敢自谓能移风易俗、家给人足,上拟三代明圣之主,而欲致海宇升平,人民乐业,孜孜汲汲、小心敬慎,夙夜不遑,未尝少懈。
二十年来殚心竭力,有如一日,此岂‘劳苦’二字所能概括耶?
若帝王仔肩甚重,无可旁诿,岂臣下所可以比拟?
臣下可仕则仕,可止则止,年老致政而归,抱子弄孙,犹得优游自适。
为君者勤劬一生了无休息之日,如舜虽称无为而治,然身殁于苍梧,禹乘四载,胼手胝足,终于会稽,此皆勤劳政事、巡行周历,不遑宁处,岂可谓之崇尚无为、清静自持乎。
《易》遁卦六爻,未尝言及人主之事,可见人主原无宴息之地可以退藏,鞠躬尽瘁,诚谓此也。
朕自幼读书于古今,道理粗能通晓,又年力盛时,能弯十五力弓,发十三握箭,用兵临戎之事,皆所优为。
然平生未尝妄杀一人,两征北齐,四平南朝,扫清西北,皆出一心运筹。
户部帑金,非用师、赈饥未敢妄费,谓皆小民膏脂故也,所有巡狩行宫不施采缋,每处所费不过一二万金,较之河工岁费三百余万尚及百分之一。
朕之子孙百有余人,朕年已五十有余,诸王大臣官员军民与等无不爱惜。
朕年迈之人,今虽以寿终,朕亦愉悦至。”
念到这里,裕王语气一顿。
前面都是宏威皇帝对自己一生功绩的盖棺定论,从下面那一段开始,才是这份诏书真正的核心内容——传位!
激动的心情让裕王抑制不住地心跳加速,呼吸加重,以至于不得不停下喘一口气,调整片刻再接着往下念。
“太祖皇帝之隆昌高祖之十六代子孙,现今俱各安全,朕身后尔等若能惕心保全,朕亦欣然安逝……”
然而不知为何,念到这里裕王的声音戛然而止,惊喜交加的表情仿佛瞬间石化一般僵在脸上,两只瞪大的双目圆圆地睁着,瞳孔却是猛地一缩,整个人完全愣在了原地。
宏威皇帝、宝亲王、汪顺都直愣愣地盯着裕王,唯有一旁的曹公公面露一丝不忍之色,缓缓地低下了头。
“念啊,为何不念了?”
宏威皇帝那寡淡而威严的声音再度传来,好似一声警钟突然敲在裕王耳边。
裕王浑身一震,仿佛傀儡一般,机械地继续念道:“肃亲王皇六子赵荣,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
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海内,咸使……闻知!”
诏书念完,汪顺脸色豁然一变,怪不得裕王方才如此怪异,原来是这份圣旨根本不是传位给裕王的,竟是传位给肃王的。
汪顺震惊地望向宏威皇帝,显然宏威皇帝、宝亲王、曹公公以及方才执笔的小宦官正予都已经知道了此事,根本没有半点惊讶。
宝亲王面色淡淡,没有任何动作,曹公公和正予都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唯有宏威皇帝躺在床上,冰冷的目光盯在裕王身上动也不动。
汪顺心中一颤,暗道这圣旨会不会是宏威皇帝设下的一次考验?
可是服侍了宏威皇帝二十年的汪顺太了解宏威皇帝,他是绝不会将这种事当成考验裕王的筹码。
如此说来,宏威皇帝心中真正属意的新君并非裕王,而是肃王!
汪顺心里不禁为裕王深深地悲哀。
这就好像全天下都知道裕王将会高升,他也乐呵呵地准备接任,可是到头来上峰却告诉你,要提拔的是你的副手,一个原本地位资历都不如你的人。
且不论这样一来,裕王将瞬间变成天下人的笑柄,光是之前的种种布置和努力,以及承受的诸多压力和委屈,都瞬间变成为他人做嫁衣的蠢事。
仅此一事便能活活把人逼疯。
汪顺不禁在心里为裕王感到浓浓的悲哀,因为雷霆雨露具是君恩,换做其他人,裕王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