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军靴一下一下地踩在黑曜石地板上,空旷的大殿里响起一阵孤独而冰冷的脚步声,钟庆渊浑身重甲,巨大的身躯缓缓而行,在身后留下一条鲜红的血脚印。
这里便是吴国皇帝的寝宫——飞霜殿,只不过此时此刻这里早已狼藉一片,所有的宦官宫女早已不知去向,只有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端坐在龙椅之上,他便是大名鼎鼎的南朝隆祐皇帝。
隆祐皇帝抬起头,瞟了钟庆渊一眼,眸子里毫无波澜,只是淡淡道:“原来是钟卿来了……”
说完这一句,他的目光又低了下去,落在地上的一具尸体上。
尸体是个女子,身上还穿着昂贵的落纱袍子,从颈部的伤口、手中的匕首以及地上的血迹来看,十有八九是自刎而死。
“朕的爱妃啊,可惜了,她和朕亲梅竹马,患难与共二十余年,吃了不少苦,刚刚到了有所起色的时候,却又先朕一步,撒手人寰。”
被隆祐皇帝的这句感叹惊醒,钟庆渊抬头朝他望去,却发现隆祐皇帝也正凝望着他。
这一刹那,钟庆渊忽然有些佩服眼前的这个男子,他不但在武陵王如日月一般耀眼的光芒下隐忍了十几年,而且还有勇气和能力在暗中培植亲信,网罗力量,然后突然发动政变。
最令人肃然起敬的是,直到此时此刻,这个男人的眼眸里也没有露出半分畏惧。
此人,是个真英雄啊,只可惜他的对手是王爷……
钟庆渊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不禁在心里感慨了一声。
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隆祐皇帝莞尔一笑:“怎么,钟卿也在为朕惋惜么?”
钟庆渊愣愣望着他,没有说话。
隆祐皇帝的目光又回到了那具女尸身上,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前所未见的温柔:“朕的爱妃也曾劝朕放弃,其实朕明白,她只是想要朕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什么荣华富贵都不在乎。”
钟庆渊叹了口气:“圣上应该听丽妃的劝谏才是。”
“哈哈哈哈……”
隆祐皇帝突然低声冷笑,脸色渐渐变得狰狞。
“朕当然应该听她的,可她不明白,朕永远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大吴的江山是朕的先祖留下的,这既是一份恩赐,也是一份责任,既然上天选择让朕成为这个国家的皇帝,那朕便不能眼睁睁看着武陵王窃国!”
钟庆渊摇了摇头:“王爷并无窃国之意,而且如果没有王爷,十余年前大吴便已经被北朝攻陷,哪还会有后来的南朝?”
“并无窃国之意?”
隆祐皇帝冷笑一声:“朕曾经也这般天真地以为武陵王没有窃国之意,可八年前朕便已经亲政,朝中大权却依然尽数掌握在武陵王的手中。
大到军国政事,小到朕的婚丧嫁娶,全都得看他的脸色,稍有不如他意的,朕便要被群臣劝谏,这算什么?这是欺君!”
隆祐皇帝狠狠一掌拍在龙案上,仿佛要将这些年来的所有悲愤都宣泄出来。
紧接着,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饶有兴致地望着钟庆渊道:“钟卿,看看朕的飞霜殿,看看朕的爱妃,现在你还觉得武陵王没有窃国之意么?”
钟庆渊心中微微一动,却还是摇了摇头:“臣只是个军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但臣知道南朝只有在王爷手中才能蒸蒸日上,而圣上如果继续隐忍下去,王爷一定不会对您不利。”
“放肆!”
隆祐皇帝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道:“朕是皇帝,是天子!朕富有四海,朕掌控天下人的命运,朕绝不接受任何人的怜悯和施舍,尤其是他,绝不!
朕自幼饱读诗书,通晓军略,精研政事,朕能当好一个皇帝,所缺的不过是个施展的舞台而已,而这个舞台便是朕的皇位!
朕的皇位是朕的先祖留给朕的,朕取之于大道,取之于大义,取之于天理!
他武陵王不过是朕的一介臣子,凭什么夺了朕的舞台,凭什么把持着本该属于朕的一切,然后还要反过来怜悯朕,施舍朕?
凭什么,啊?他凭什么?”
说着说着,隆祐皇帝从龙椅上跳了起来,几步冲到钟庆渊面前,目眦欲裂,声嘶力竭地对着他的脸大喊。
钟庆渊木然地望着隆祐皇帝,沉声道:“臣不知道什么大道,也不明白什么天理,臣刚刚才从战场上回来,在那里只有足够强大才能取得胜利,然后带更多的儿郎回家。
臣也觉得圣上一定能当个好皇帝,但臣还是觉得国家掌握在王爷手中才是最好的结果,因为除了出身以外,即使您如此努力,却还是不如王爷。”
闻言,隆祐皇帝神色一僵,“噔噔噔”后退三步,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他忽然笑了,先是低笑,接着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肆无忌惮的狂笑。
可是豆大的泪珠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夺眶而出,仅仅只是一个呼吸,隆祐皇帝便已经泪流满面。
“是啊,是啊,朕败了,朕忍辱负重,精心准备了十几年,到头来还是败给了他!”
隆祐皇帝痛苦地低吟一声,似是说出了对自己的总结,又好像忽然得到了解脱。
他抬起头来,瞪着猩红的双眼又一次望向钟庆渊。
“说吧,他打算如何处理朕?”
钟庆渊叹了口气:“王爷说,您不该杀洪骁,否则他还能容您继续做皇帝……”
隆祐皇帝冷笑一声:“成王败寇,现在他当然可以拿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