弇山园,水云缭绕的小飞虹前,赵昊听王世懋诉苦式炫耀道:
“此园一造三改,耗时十载,所费无算。奇峰怪石,重价购来,名花异草,天下搜罗。屋里头器用檀梨文梓、雕漆枪金;玩物则晋帖唐碑,商彝夏鼎,为大江南北富贵人家所未有也。况乎家兄又是出了名的收藏大家,但凡有什么珍品字画、孤本古籍,无不见猎心喜,花多少钱都要买下来。”
王世懋说着一指前头那座万竹掩映的小楼道:“那叫‘小酉馆’,内藏古籍三万余卷,是家兄数十年集书的主要部分。往东的‘尔雅楼’,里头有从祖辈到现在,收藏的字画八千余件,一半是本朝的,一半是前朝。旁边另有一座‘九友斋’,收藏古董五千余件,都是家兄亲自鉴定过的真品。园子正中还有一座‘藏经阁’,分为左、右两室。左室名为‘法宝’,用来收藏佛家经典。右室名为‘玄珠’,用来收藏道家的经典……”
赵昊听得暗暗咋舌,这哪是搞收藏啊,分明是在建博物馆啊。
“家兄收藏的数量,虽然比不了项墨林,但在精品上完胜。”王世懋说完,习惯性的怼了一句王世贞在收藏界的老对头。
项墨林叫项元汴,墨林是他的号。
大明的富豪酷爱文人意趣,几乎所有富豪都有收藏的爱好。
但能比的上项元汴的却没一个。
因为一来,没人比他更有钱,二来没人比他更嗜好收藏。但凡项元汴看上的古董,必然开出无法拒绝的价格,根本没人能抢得过他。
自从此人涉足收藏界,王世贞的好日子就到头了。看上的字画要比原先贵一倍才能拿下。
王盟主自然不忿,双方拼了几个回合下来,搞得他元气大伤,远远躲去河南当官也有实在拼不动的原因。
因此王家兄弟是很看不上项元汴的,认为他炒高了收藏市场的价格,是个不懂艺术的暴发户。
“那些宝贝落在这种人手里,纯属明珠暗投,牛嚼牡丹,可怜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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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赵昊却对项元汴挺感兴趣。
两人在尔雅楼中欣赏字画时,他便又把话题往那人身上引道:
“听说前阵子,弇州公和项墨林,为了一本徐骑省《篆书千字文》的真伪,好是争执一番。”
“不是什么争执。”王世懋颇为意外的看一眼赵昊,笑道:“是有个落魄子持之欲售家兄,但家兄看过后鉴定为伪作,并按例在其后题跋,以警世人。”
“那人不甘心,便将题跋割去,售与项氏,结果得黄金百两。”说着他语带嘲讽道:“家兄得知后,说了句‘若无此辈,饿杀彼辈’,结果传到项某耳中,引他说了很多怪话。”
赵昊心说,这回事儿确实是王盟主不厚道啊。
此时大明黄金和白银的比价在一比六左右,一百两黄金大概折合六百两白银。对江南首富项元汴来说,根本就是随手拔下的一根汗毛而已。
但王世贞如此尖酸的贬损,却很影响项氏的声誉,也难怪项元汴会大为光火了。
陪着王世懋笑一阵子,赵公子又状若不经意道:“对了,我在北京还听说,正月初一湖州新码头大火,烧了三四百条船,其中大半都是项家的?”
“嘿,可不是嘛。”王世懋有些幸灾乐祸道:“那次项家损失可不小,十几万斤丝,八千多匹绸,还有好些值钱的货物,全都给烧光了。”
“这事儿挺奇怪的。”赵昊一脸不解的笑道:“年根下谁还做买卖?按说大年初一,所有货物都该入库才是,装到船上干什么?”
“呃……”王世懋闻言神色一白,眼神明显有些慌乱。过一会儿方掩饰笑道:“让贤弟一说,好像还真是这样。不过人家的事情,谁知道呢?”
“也是。”赵昊点点头道:“后来听说府城着实乱了好一阵,也不知跟这事儿有没有关系。”
“应该是没有吧,不是说谣传陛下选妃吗?”王世懋干笑两声。
“那这谣言可够厉害的。”赵昊一脸感叹道:“听说后来还传到苏松,甚至连嘉兴杭州也跟着乱了一阵呢。”
“可不是嘛。”王世懋掏出帕子擦擦汗道:“呵呵,老百姓就是这样,听风就是雨。”
他感觉再让赵昊说下去,自己都要窒息了。
但对方都是无心之语,王世懋也无从发作,只好赶紧引开话题道:
“对了贤弟,你和顾家有接触了吗?”
“顾家啊,还没来得及呢。”赵昊轻轻卷起了手中的卷轴道:“听说县老爷想在昆山站住脚,必须先得到顾家的认可?”
“不错。”王世懋点头笑道:“连县城都是他家老先君给建的,你说昆山老百姓能不听他们的?”
赵昊认可点点头,心说不要紧,回头我给建个更大的。
“不过顾家欠寒家一份人情。”王世懋笑问道:“如果贤弟需要,愚兄可以修书一封,请他们多多配合令尊。”
“那可太好了。”赵昊便露出欣喜的神情道:“我爹正愁着怎么跟那些坐地虎打交道呢。”
“不用太刻意讨好他们。能摊上赵状元来当知县,是昆山的福分。他们得傻到什么程度,才会跟令尊架秧子。”谈起这个话题,王世懋的神态就轻松多了。
“但好像也有人不欢迎啊。”赵昊轻笑一声道:“下午刚刚收到消息,说颁布禁令头一天,城里就发生了哄抢……据暴徒招认,是有人散布洞庭商会断供昆山的谣言。”
“这个愚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