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大柳村在那场劫难里活下来的男子,带领身穿孝服的孤儿寡妇,声势浩大来到白家门口。
他们跨过白家被蛀出一个个洞眼的门槛,踩过几畦即将成熟的蔬菜,挤进快要无处下脚的白家。
俞清泉是白家唯一受了轻伤,还能动作的男子。名义上,他是岑溪长辈,在此刻,他出面再合适不过。
俞清泉小心翼翼护住岑溪,内心里,他很想学母鸡张开翅膀,为外甥女遮风挡雨,可惜,他没有翅膀。
因而,他能做的就是尽量安抚怒气烧头的村民们,争取缓上十几天。
屋内村民们分成明显的两团,闹得比戏园子里演大戏还热闹。孤儿寡妇抱团哭泣,声声泣血;男子们抱团谩骂,声声入耳。
岑溪揉揉两只耳朵,原来说定三日内还银子,谁知竟然冒出许许多多的事情,耽误挣银子,也误了还银子。
眼下,他们来闹,仍然约定三日。孤儿寡妇最是可怜,失去家中顶梁柱,再没个银钱傍身,日子难过了。
而且她不想辱没她爹仁义的名声。
岑溪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她有话要说。众人知觉目的达到就好,毕竟现在的岑溪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一双双眼睛注视她,岑溪感觉浑身有股暖流在四肢百骸流淌。她道:“以前说的是三日,今天我还是说三日,三日内必然把银子送到各位手上。”
信或者不信,此时不能全凭村民们的心意做主。他们想,昨日衙役们尚且收敛平日的粗鲁举止,说话斯斯文文,忧心唐突这位状元夫人。他们这伙泥腿子就更不敢了。
转念再想,他们纷纷生出悔意,满口答应后如潮水般哗啦啦退去,屋里又安静下来。
俞清泉揉着使眼色太用力而发疼的眼睛,看离他几步远的岑溪有点模模糊糊。他说话比较快,因为焦躁岑溪三日内还银子的事。他教训道:“你怎么想的?哪里来的银子?你去偷,去抢吗?”
他说完话,瞪一眼垂头的岑溪,神色却是松快的。他无奈道:“你有主意怎么不和我通气,我在边上瞎着急的样子好看吗?”
岑溪左思右想,俞清泉身为长辈说这话合适吗?话里包裹的宠溺和包涵,叫她的心猛地一跳。当她抬头审视俞清泉时,脸色有些难看。
俞清泉却理解错了,他吃惊道:“难道你说的是诳他们的?那……我们赶紧收拾东西跑吧!”
岑溪连忙喊住要回房的俞清泉,也不多说,只含糊说自己有办法筹到银子。她道:“您好好在家里养伤,还银子的事就不用操心了。”
俞清泉并不多问,但是他偷偷看岑溪的眼神从未如此复杂过。
白家人病的病,伤的伤,煮饭洗衣的活就落在岑溪身上。饭后哄睡鱼宝午睡后,岑溪就出了门。
从大柳村到桃花村,一路上不下于五人不近不远跟在她身后。她来桃花村见王夫人,孔把总昨天就离开了,似乎去追查杀手的事情。
王夫人请她品岩山的山茶,山茶和雾里茶不同,雾里茶的味道刺激,饮下去犹如吃辣椒,身体所有感官都清醒了。山茶清淡,冲泡后的颜色也淡,喝起来如同肚子饥饿时喝粥一样舒服,正好是她需要的。
岑溪放下杯子,道:“王夫人打算何时动身?我想和您一块去甘八县。”
王夫人道:“我明日赶路要去青阳府,你拿我的信物去见东升楼老板,他会帮助你的。”
她掏出一块晶莹剔透,长命锁形状的玉佩,双眸盯住了岑溪的手。
岑溪的手指动了动,又安静下来。她心里是抗拒的,王夫人这回太大方了。她还没有答应王夫人加入组织的要求,此时王夫人不做点什么吗?
然而岑溪的手在一会儿还是有了动作,她举起茶壶给王夫人添水。王夫人的视线向下,笑道:“这杯茶就算你给我的谢礼,玉佩你拿着。”
玉佩离岑溪又近了几尺,这次,她从王夫人手里拿走了玉佩。玉佩躺在她的手心里,她小心合拢手掌,紧紧握住。
王夫人愉快地笑了几声,道:“这信物就是你加入我们的证明。”
岑溪摊开手,手心如同贴了块狗皮膏药,甩不掉了。她有些沮丧又隐隐觉得加入王夫人他们的组织不是件坏事,既然王夫人说能保她平安,她姑且就信一回。
日后王夫人食言,就日后再说。
今天,岑溪做了回缩头的乌龟。她原先的性子并不是容易妥协的,也不是事事都要钻营为先。只因为来到这异世,身处的环境逼得她学会算计。
她曾幻想权或财在手,现在看来分明是她狂妄,把古人想得简单了。她所倚仗的也只有一些知识,拼起智商来,隔壁关大夫人能碾压她五条街。
她一会儿安慰自己,一会儿背着明日要写的菜谱,眼睛睁睁闭闭,到天明她才昏沉睡去。
醒来就是日上三竿,岑溪急忙起床做饭去。
岑溪准备好大量的食物,跟俞清泉说了些话,就坐牛车去了甘八县。
东升楼在甘八县最繁华的地段,这里,人流从四面八方汇涌过来。因此,许多商铺选择在这里开张。
岑溪站在东边第一家,从敞开的大门,能看到楼里客人云集,小二们端着漆盘穿梭于各桌间。
灯火憧憧,白色墙壁上也上演相同的一幕。热闹二字不足以形容眼前的场景,它更像太承王朝盛世年景的一处缩影。
小二引岑溪坐到角落里,楼下的好位置和楼上雅间都有人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