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四月底,天气还暖的时候。
从缝隙里漏下的暖意,犹如萤萤之光,抵御不了岑溪身上的冷意。
涌动的河水如同寒冬里的冰棱戳刺岑溪的皮肤,寒意侵入骨血里,疼痛从骨头缝里滋生出来,一抽一抽的。她无法做些什么,只能安静倚靠洞壁,减少体力消耗。
岑溪重重咬唇,嘴唇弥漫铁锈味道,鲜血能使她清醒。
白大娘却不行了,她身子冰凉并颤抖,嘴唇微张并发紫。呼吸微弱,脉搏迟缓,种种症状都昭示她需要一个大夫。
岑溪转头看向保持抬头姿势有一小会的李大人,她内心清楚李大人有此举动,是为避嫌。孤男寡女,最容易招惹是非。
即使太承王朝对女子的包容性强,有些事却是底线。李大人是一县长官,她是状元夫人,传到有心人耳朵里,就成攻诘他们的把柄。
然而,此刻她顾不得了。
岑溪眼睛瞄着头顶青石板,道:“李大人,您能撑得住吗?我打算试试那个法子。”
李大人面贴洞壁,打定主意守礼。他略显瓮声瓮气的声音传过来,道:“丁夫人想好了吗?想好,我会协助你。”
岑溪的左手拍了洞壁一下,泥土簌簌下落,溅出几朵水花。她的声音轻轻,透出坚决的意思,道:“反正闲着,不如暖暖身子,再落回水也是我倒霉。”
“好。”李大人干脆道。
李大人潜下去,一手强有力地抓紧白大娘。岑溪眼神闪烁,心里面的慌张无限放大,扼住她的心脏,呼吸声粗重。
她游到李大人背后,犹豫顷刻,再次咬上受伤的嘴唇。她嘬着鲜血,温热的,有点腥气。心脏恢复正常跳动,她忽然不怕了。
李大人的背部艰难弯成弓背,岑溪趴上去,双腿盘绕李大人的腰部。随着他背部舒展,岑溪伸出两手,以洞壁为支点,双腿一点点蹭上去。
这过程缓慢,片刻后,岑溪双手就要上移,重新找支点。李大人也辛苦,若非仗着家传的闭气诀和凫水方法,岑溪提出他就会拒绝。
她双手酸麻,有几次十指不小心戳进湿润的泥土里,十指连心的疼痛跟指甲片连一起,恨不能剪下,双腿灌铅般沉重,偏偏冷汗坠落睫毛上,稍微动动,落到眼里,犹如盐水洗刷过的灼热和刺痛。
岑溪不轻松,李大人更是。他身子已麻,仍然咬牙坚持。他们心中都有个希望——出去。
时间耗费之长,超出岑溪预料。她不免焦躁,眼睛斜着望向白大娘。白大娘能撑下去吗?
岑溪稍稍分神,就付出不小代价。泥土原本不牢固,手指容易滑脱,恰巧岑溪记挂别的事,就吃了大亏。以倒挂金钩的方式,头朝下,双脚用力绞住李大人的脖子。
李大人的呼吸错了一拍,从而面孔涨红,额角青筋暴起。他艰难挤出一句话道:“放脚……”
“嘭”,岑溪掉落水中,砸碎水面的平静。
李大人呛了几口水,难受地咳嗽。岑溪浮上来,清洗指甲里的泥沙。她没法子地问道:“您说,我们喊救命,上面会有人听到吗?”
咳嗽声停止,李大人也突发奇想,顺着岑溪的话道:“不如,你叫叫。”
两人的心态已是尽人事听天命。岑溪就喊了,喊了会,上面竟然有人回应。
青石板搬走的刹那,强烈的阳光打在三人身上。二人却舍不得闭眼,他们贪婪伸手握住,脸上绽放笑意。
白大娘的眼皮子跳跳,幽幽转醒,她不闹,只盯着头上的一个人瞧。
“丁夫人,许久不见了。”孔把总洪亮的声音似平地雷声炸响,打断二人的动作。
岑溪眯眼逆光看清楚,她惊喜道:“孔,孔把总。”
反观,李大人冷淡颔首,他眉心处隆起;白大娘慌乱低头,浑身发颤。
接着,孔把总丢下绳子,拉他们上去。野地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岑溪正要开口央求孔把总送他们进山,李大人却说去村里。
“那么多人……能救一个也好。”他凝视洞口,语气愤怒又是苦涩。
岑溪垂眼,想起死在洞里的人。他们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指甲里有泥土,指腹和手掌有老茧。
他们都是大柳村的村民啊!
那些人里,她认识的少,也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但是,那些人一个时辰前活生生的。
她想岔了,她一直计算好好活下去,周旋在各色人中,却忘了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
这么多人总不能白死,他们需要一个交待。
四人绕路回去,根据地道走向,先到大洞口。水流被截断,落入洞里,锄头、铁锹等工具随意扔在一边。
孔把总拔刀砍断锄柄,锄柄飞起掉进洞里,巨大的声音回响。岑溪第一次见到他失态。
孔把总声音还算平稳,他收回刀,道:“有人故意掘出一个大洞,引水入地道,是谁逼他们进去的?”
这分明是一场强弱之间的大屠杀。
“他们是大柳村失踪的村民,被匪贼逼近地道里。这群匪贼目无法纪,身手也厉害。孔把总,您能联系上蒲知州吗?我和李大人怀疑匪贼背后可能有高人撑腰。”岑溪暗示道。
李大人看了岑溪一眼,心里犯嘀咕,嘴上却帮岑溪圆了过去。他愤慨道:“我是被人踢下去的,那群人异常嚣张,我这七品官都没有资格知道他们的身份。”
孔把总神情忽然冷峻,他道:“我们不能进村,派其他人混进去避免有人认出你们。”
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