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三,宜结网、宜入殓、宜除服、宜安葬、宜破土。
忌嫁娶、忌出行。
然而贺九计划在这一天办喜事,就像郭嫣计划在这日出行。
丁濯摇头笑道:“不信邪也是好事,年轻人...”
贺齐光端起茶杯啜饮一口:“咱们算是...高堂?”
丁濯坐在主位,神清气爽满面春风:“有何不可?”
等着喝完喜酒出发的郭嫣插嘴道:“师父,高堂在民间都是一男一女——男方的双亲来担当的...没有...两个男人的...”
丁濯嘴角抽搐道:“你师伯不娶妻,小九没师母...又不怪我。算了,我不坐这儿了...”
贺齐光放下茶盏,淡淡道:“坐着吧,盼了这么多年了...”
丁濯有点窘迫,但还是安稳如山地坐下了等着喝徒媳妇敬的茶。
丁濯唏嘘道:“孩子们真的长大了,一转眼散落各处,想见一面都不容易了...”
郭嫣听了这话,想起五年多以前,丁濯带着她跋山涉水,把她一路从金陵带回蜀中,忽觉眼眶发热。
郭嫣感动地张口道:“师父,徒儿不走了!徒儿还跟着您!您去哪我就去哪!”
丁濯一口茶喷出来道:“怎...怎么呢?”
郭嫣真挚道:“师父大恩大德,徒儿还未报,怎能一走了之!”
丁濯放下茶盏,表情亦十分真挚:“徒儿,自来为人师长的心都是一样的,只要你们过得安乐,我们自然就感到高兴。”
郭嫣拉下脸道:“师父,如果我决意跟着你?”
丁濯亦冷酷无情道:“哼哼,我拒绝。”
师徒二人大笑。
丁濯又摆出了一副正经面孔,叮嘱了她一个人赶路都该注意些什么,之后才垮下脸来叹息道:“时间真的过得太快了...小嫣儿,若是会宁不好玩,你就给师父写信,知道嗦?鸽子能找着路,师父过去接你。”
郭嫣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眉目秀丽而干净,有种清清爽爽的好看。
丁濯一时晃了神,轻声道:“你跟你娘很像。”
郭嫣一愣:“师父认识我娘?从未听您说起过。”
丁濯摇了摇头,笑道:“八百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其实师父只是想夸你像个大姑娘的模样了。”
临时凑的四个轿夫吹吹打打地抬着轿子进了酒馆的小院。
无垢山庄余下的弟子几乎都来观礼了,所以倒也热热闹闹地不显得萧条。
爆竹点燃了,噼里啪啦地在院子里响了起来,换了一身红衣的贺九,满脸喜气地掀开轿子的门帘,扶下了那个给他绣瓜子袋的姑娘。
前头引路的喜娘,却是丁星河制的木甲人偶,披挂上了大红色的衣裳在前面引路,虽然只会僵硬地直行,但已足以让不少人啧啧称奇、惊叹不已。
那新娘虽然一顶盖头蒙面,但是身姿楚楚,一举一动都婉约动人,足见当真是一位温柔多情的佳人,与长身玉立的贺九站在一起,当真称得上是佳偶天成。
郭嫣看了一会儿拜堂,之后贺九出来与这些平时不算熟稔的师弟们敬酒,不由得会心一笑。
她挤过人堆,凑到贺九跟前笑道:“四师兄,师妹来与你喝一杯!”
贺九大笑道:“好!过两年师兄再来讨师妹一杯喜酒!”
郭嫣也不生气,把杯中浊酒一饮而尽,辣的连连咳嗽,脸色酡红道:“四师兄,好好待嫂子!过两年师妹来看侄儿!”
贺九笑道:“知道,放心吧。”
郭嫣略一点头,转身穿过热闹的人潮。
站在门口的丁星河道:“你要走了吗?”
郭嫣抱着小小的包袱应道:“是,要走。”
丁星河深色的眸子奇怪地注视着她:“不与他们道别了?”
郭嫣略一勾起唇角:“已经道过了。”
丁星河点了点头道:“一路顺风。”
郭嫣应道:“你也是,师兄。”
郭嫣坐在新买的小青驴,晃晃悠悠地踏上了下山的路。
她忽然觉得有点寂寞了。
她想了想,扯着嗓子唱起了歌儿,唱的是“清和节当春,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霜夜与霜晨...”
她扯着嗓子吼着歌,跟在一旁的大白也跟着吚吚呜呜地嚎叫,一时山中鸟兽惊走!
郭嫣一直吼着歌,直吼到:“从今一别,两地相思入梦频,闻雁来宾。”才忽然啪嗒地掉了一颗眼泪,被风一吹,落在了大白毛发有些凌乱的头顶上。
“嗷呜?”大白抬起头来瞧着郭嫣,天上下雨了。
郭嫣摇了摇头,笑道:“大白,接下来就剩下咱们俩作伴了。”
大白道:“嗷呜!”
郭嫣想了想问道:“你说,厉景明他能收到我的信吗?”
大白道:“嗷呜——”
郭嫣微笑道:“我也觉得他能收到...就是收不到,我放在我房里妆台上的那封,他总能看见的吧。”
“但愿他快点过来找我,这样赶路也就不会太无聊。”
郭嫣骑着青驴,身边跟着大白,倒也不太担心路上遇见劫匪——毕竟大白虽然性子是个温顺的性子,但那比起成年男人还有长的身长,和那口看起来相当锋利的兽牙,都足以让任何对于郭姑娘有什么不良企图的人望而却步了。
谁料歹人望而却步了,这客栈老板也...给吓得不让她入住了。
第四回被店掌柜客客气气地请出去之后,郭嫣放低了住宿标准,打算找间破庙过夜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