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的北城门依然紧闭,丝毫没有开门的迹象。偷袭敌营的天师军残部已经坚持不住,后有追兵,前有阻碍,困在中间地带早晚会顶不住。不少先退到城墙下的步卒忍不住大声喊着开门开门,大有要崩溃的趋势,可该死的府州兵紧紧咬着后边,不急着进攻,也不收兵回营,明摆着不怀好意,此时若城门大开,后果不堪设想。
可也不能因为置城下的同袍于不顾,那样对军心士气打击太大,且派出去的都是天师军的精锐,一战损失殆尽,对都明玉和天师军上下都无法交代。
刘彖立在墙头,双眉紧锁,他小看了邱原,以为此次偷营十拿九稳,就算不能毕其功于一役,至少也可以让敌人元气大伤,可没想到竟是眼前这个棘手的局面。
扬州,国之重镇,确实不能小觑。府州兵没了最善战的墨云都,还是这么难啃的硬骨头,看来很有必要和小天主汇报,若其他郡的战事顺利,得抓紧时间再往钱塘增兵。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眼前的这根硬骨头,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必须啃下来,吃光抹净,连点残渣都不能留。
唯有如此,才能引诱坐镇金陵的中军出动,为这盘以天下为棋局的好戏拉开浩荡序幕!
“弓箭手!”
刘彖吩咐下去,候在左右的传令兵手持令旗飞驰在城头。片刻之后,大批弓箭手出现在城垛后,由神射手先射出五箭量定范围和距离,然后开弓抛射,密集的箭雨从天而降,尖利的鸣镝声划过长空,让人不寒而栗。
李二牛是扬州府州兵的一名伍长,年不过十九,因为力大,不畏死,当兵才五个月就升做了伍长。这次随军出征,他一直憋着劲立个头功,等升做什长,涨了饷银,好回家娶个容易生养的媳妇。老娘眼看着不行了,身为孝子的他一定要让老娘闭眼前抱上孙子,所以第一个攻入钱塘的头功,李二牛要定了!
他们这个伍的攻击序列并不怎么靠前,追击天师军的时候大家虽然遵守军令没有冲的太猛,维持着完备的进攻锋线,但天黑路滑,李二牛手持长刀,闷头跟在同袍身后,接连杀了三个落单的贼兵,血腥气就跟蚂蟥似的,疯狂的往口鼻里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杀,杀,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二牛觉得周边的嘈杂声似乎小了点,也不再那么的拥挤,猛然回过神,才发现已经到了追击的最前列。
透过火把,他能够清楚的看到天师军那个贼兵的脸,青涩、黝黑,粗糙的皮肤说明他也是农家子弟,眼神里透着一丝惊惧和慌乱,估计不是常上战场的老兵。
脸上沾着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手中的刀斜斜垂在腿侧,隔着数米,都能感受到他全身在颤抖。
李二牛咧嘴笑了笑,年轻的贼兵有些迷惑,不知道这个野牛样壮实的家伙为什么笑,接着却脖子一痛,漫天的血弥漫了双眼,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四个!
李二牛高兴的算着人头,再杀两个,六颗甲士的人头可升一级,足够做什长了,那就不用抢着先进城,毕竟先登之功虽大,可太凶险了,保不齐死在里面,老娘谁去照料?
李二牛随手割下尸体的左耳,这也叫聝,用来替代首级作为军功的考绩。他舔了舔嘴唇,正好寻找下一个目标,耳边突然听到同袍们嘶吼的喊叫。
“散开,散开!”
“退,速退……”
“不能退,往前冲,冲到长弓射程之内,可活命!”
“盾手呢,盾,快举盾!”
李二牛浑身一个激灵,几乎汗毛倒竖,头都没抬,抱刀入怀中,就地一个翻滚,拉了具同伴的尸体盖在身上,侥幸躲过了第一波箭雨。可同伍的几人就没有这么好运,四人中有三人倒地阵亡,离李二牛不远,他甚至能看到同村的李石被箭射中了眼睛,从后脑透了出来,血污了头脸,死状惨不忍睹。
第一波,第二波,第三波……
箭雨连续不断的落在交战双方的分界线上,不过这种大范围的抛射不可能做到精确杀伤,同样倒在箭下的也有不少天师军的甲士。虽然代价惨重,可也成功将府州兵和天师军割裂开来,同时城门大开,又有五百甲士冲了出来,以逸待劳,打的府州兵措手不及。几乎没什么伤亡的百余骑兵立刻转身突进,在外围和侧翼进行骚扰,成功掩护步卒的残部进城。
邱原指挥军队尝试性的攻击了一下,感觉难以短时间冲破天师军的防线,又缺乏大型攻城器械,于是缓缓收缩兵锋,返回营寨。
这次夜战,双方都没有使出全力,小心谨慎的接触后马上分开,天师军死伤三百多人,九成都是步卒,府州兵仅死伤三十余人,一比十的交换比,算是小胜。
而刘彖能在府州兵立足未稳时,果断派人偷营,足见其胆大,等事有不遂,又能顷刻间盘桓利弊,壮士断腕,彰显其果决。高居城头,指挥若定,倒也称得上将才,比起邱原的谨慎小心,并不逊色多少。
翌日一早,邱原竖起帅旗,发布训令,鼓舞士气,并大造轻便简单的木竹飞梯,等到下午,从北门和西门同时发起攻击,以西门为佯攻,北门为主攻,不计伤亡,务求一日克城。
先登者,赐奴婢八十口、绢彩千段、钱十万、立升两级!
李二牛昨夜侥幸捡回一条性命,他所在的伍已经不复存在,所以编入另一伍做了伍长,他杀敌的功劳也记录在册,等此战结束再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