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菜!”有人喊。
“诶——”穿着短裤,正在屋前的空地上折秧苗的胡菜菜抬起头回应。
喊她的人是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冲她叫着:“听说打仗的人都回来了。”
胡菜菜听了这句话顿时呆住了。她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问:“那……那……”
“还是没见你家一发。”老太太说。
胡菜菜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又把它抛在脑后。
只是眼神里的悲伤,谁都看得出来。
老太太看她这样子,笑着说:“这是好事,这最后回来的啊都是重伤兵。你家一发啊,肯定是一点伤都没有,立下大功了,朝鲜人都不放他回来呢。说不定都当上大官了。”
胡菜菜笑了,是在脑中想着自己的男人回来的场面。
老太太没有再说话。
而一旁跟在老太太边上的女人奇怪的问:“婆婆,你在跟谁说话呢?”
她有些害怕的看了看胡家祖屋,什么都没看到。
那家人早就死光了,父亲病死,儿子参军战死,儿媳妇也早已死了十几年了。
老太太摇摇头,没有说话。她还是怀里挟着竹箩,转身走了。
嘴里唱着前段时间听到的歌曲。
“夜半三更哟——盼天明。
寒冬腊月哟——盼春风。
若要盼得哟——红军来。
岭上开遍哟——噢——映山红。”
慢慢的,走远了。
只剩下一间破落的房子,那曾经是一家著名的乡绅,十里八乡谁都知道。胡大善人,胡大善人家。
胡大善就是这家人的祖先,元朝时期的一个文人,要问他做了什么,其实也没什么。他爱好接济穷人,凡是往来的,不论认识不认识,不论贫穷富贵,都能来做客,吃上一碗饭,兴许还能拿到些施舍。然后那一年,他家里来了个小乞丐,住了一晚,吃了顿饭。小乞丐叫朱重八。
于是这家人也算是出名了,数百年来秉持着‘来人既是客’的原则,家业说大不大,但也没有没落过。
很多客人到这家里来吃过饭。
那年,来的是日本人。
当然,你不能直接说‘诶,日本鬼子’,那是要挨枪子的。你得恭敬,得谄媚的喊‘皇军’或者‘太君’,他们会高兴的说‘你……好’。
日本人很喜欢小孩子,当时胡一发和胡菜菜尚且年幼。
于是日本人就特别喜欢逗弄他们。
“来……小小……吃果果”用生疏简单的汉字这样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那年的胡一发和胡菜菜也算是名门贵族,得讲究礼数,小孩不能和大人讲话,不能随便拿人家的吃人家的,得大人说话了,得大人动手了。你才能动,这是规矩。
于是就把眼光看向了胡百发,胡百发那时还没老,五十多岁的年纪。
“爷爷……”
这样的两个字,胡百发明白了。伸出手从日本人手里抓过糖果,放到了胡一发和胡菜菜手里。
然而他没有一点喜色,没有一点像是和儿孙享受天伦之乐的感觉,铁青着脸,转身走了。
胡菜菜还很小,不懂什么,拿到糖了,就去剥锡纸。
但是马上糖就被胡一发抢走了。
胡一发把糖放回日本人手里,然后拉着胡菜菜追着胡百发跑去了。
日本人也没有生气,而是聚在一起嘲笑逗小孩的那个。
日本人走了,之后就是国民党的事情了。
几天后,胡百发是被人抬回来的。
到县城里去了一趟,被国民党的人看到了,然后就毫不客气的骂他‘汉奸’‘卖国贼’,一顿痛揍。要问为什么?日本人是不是在你家吃过饭?
胡百发被抬回来的时候身上到处裹着麻布,手上拿着一个小铝盒,里面是一盒糖。
铝盒不知道是哪里产的,上面画着几个人。跪在地上,身上到处都是血,旁边写着‘为中华奋起’‘工业才能救国’这样的宣传语。盒盖上更是用鲜红的颜色写到‘驱除鞑虏,光复中华’。胡菜菜问:“一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哦,这个啊。因为以前呢,我们是清人管的。他们又被称作鞑坦人。我们不稀罕他们管,就要赶他们走。要自己管。就叫驱除鞑虏,光复中华。”
又过了一段时间,胡百发没能挺过去,撒手人寰了。
胡一发的父亲还在外地,家里只有他能做主,于是白事也都是他操办。
头七日,全家披麻戴孝,本来应该是悲伤的日子。
有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瘦竹竿子,不合时宜的来他家里搭话,他肯定也知道这不好,但肯定也是被逼到没办法了。
他是来‘借米’的,他抄着外地的口音说:“老乡,我们,是八路军……”
胡百发的头七让很多人都觉得胡一发这个小孩不上道。
哪有白事做的这么红火的?哪有杀猪宰牛招待客人的白事?
但是他就这么做了。后来,那些过路的军人走了,胡一发送给了他们一盒糖。
没有打开过盒子的糖果,最显眼的,还是那句‘驱除鞑虏,光复中华’。
然后,又是几年过去了。
让胡菜菜印象深刻的那天来了,那天,胡一发兴匆匆的冲进门。
他扯着自己的土黄色新衣,向胡菜菜炫耀:“菜菜,好不好看?”
胡菜菜笑着看着他:“不好看,把我家一发穿的跟个土八路一样的。”
胡一发摸着她的头发,说:“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