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阳光温热,岁月静好,依月楼的姑娘们一大早便在花厅齐聚一堂。翠儿已经联系好画舫的摇橹师傅,只待收拾停当人数到齐便可开船出发。应着这次出游完全是自家姐妹踏青赏玩的性质。翠儿只向守卫们讨要来银两,便客友好地摒拒了他们的好意随行。
出发之前,再次清点了一遍人数,这回独独缺了怜儿,有人提议对于此等背信弃义之人任由她去,省得聚在一处,冷不丁她又祸害了他人去,更多附和的声音掺杂进来。今非昔比,怜儿在真相大白之日便成了众矢之的,境遇倒真真不如那过街鼠辈。
悲从心起,黛眉微颦,黯然神伤。
姐妹们请稍等嫣儿片刻,我去去就来。
不待她们反应,我便跨出厅外,疾步而去,引来身后唏嘘一片。
一场夜雨过后,通往后山的山路愈发的泥泞崎岖。及至师傅的墓前,远远地便望见一个人蓬着云鬓摇摇欲坠地跪在墓前,发丝凌乱摇摆在彻骨的山风中。透湿的衫子湿答答地黏在身上,小小的人影儿而愈发显得苍凉萧瑟。
你果然在这。
听见人声,她木然抬起浮肿似桃的眼皮。眼神空洞地望向我,辨识了半天才认出是我。
是姐姐来拉?
嗯,我也来看看。
怜儿忽然纵身扑上来,一把抱住我的腿,凄凄出声。
姐姐,姐姐你说杜貅师傅怎样才肯原谅我?我跪想了一夜,都想不到弥补她的法子,我罪孽实在太深重了,要不这样,姐姐你找来那会功夫的,一掌将我劈死在她墓前,以是赎罪,怜儿到了下面即便给她做牛做马都无怨无悔。
唉!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你说原谅?答不答应,我实在是替师傅做不了这个主,因为你欠她的,只有她有这个资格定夺。而你现在,即便暴死在她坟前,她也不可能重新活过来,你还是先起来吧!
我上前将她扶起,她跪得太久,站立不稳,我便在一旁搀扶着。
经过这些事,妹妹可看得清?这世间争名夺利拼抢而来的荣华富贵,只不过过眼云烟,随时一个变故,也都散了。这依月楼的头牌,是你的亦或是我的又如何?如今不是落得个同样的下场?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浮云春梦一般,既然醒了,往后就不要再沉醉下去了。
姐姐教训的是,妹妹都记下了,妹妹今后再也不做这等背义忘恩以怨报德之事了,姐姐放心。
怜儿冰冷苍白的一双小手紧紧握住我的手,手心传来的不仅是她强烈的悔改之意,还有一路走来相扶相绊的记忆。我的心又一次萌动了,心甘情愿地将体内的温热通过紧紧握在一处的手融入她的寒冷。
人既已齐,翠儿催促橹师掉舫入湖。但见眼前的画舫并不算大,只一个中舱,然纵向的深度却能容下十余人,两边设小阶,通向前后甲板,船艄飞檐,各悬着一盏小小的琉璃灯。想这小舫若遇夜间入湖,定当又是一番别样风情。
及至湖中间,山色如娥,波纹似绫,微风若酒,沿堤二十余里,绿烟红雾,花艳醉人。
如此的良辰美景,不若我们围绕这春色吟哦些词句来,倒也不妄辜负了这大好的春景。翠儿立在船头提议到。
听她这么一说,一船的人都来了兴致。
翠儿倒也不怯,当仁不让地先抛出了头句。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说完抽出袖中的一块紫苏帕,权且当作号令。帕子一挥,芊芊玉指直向春儿。
下面你来。
姐姐折煞春儿了,春儿才疏学浅,且不会这些个名堂,不若你们跳过我继续传接下去?春儿满面羞红,懦懦地说。
号令官春儿眼睛转了转,脑袋一歪,诈做无可奈何的神色,摇了摇手中的帕子。
我倒是没有意见?只是这一船的姑娘都望着呢?你且问她们许不许?
坊中喧闹一片,待到静下来再看时,那方帕子已稳稳当当地塞在春儿的手心里。
春儿又羞又急,颦眉苦想,终于眼光一亮。
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
你们都来评评理,这春儿只说不会,捂着这么好的诗句,一个人闷在那里独享,下回再如此我可要罚你。翠而收回了手中的帕子,假意嗔怒道。
姑娘们嬉闹一片,只是坐在船角的怜儿听到斗芳菲三个字时,脸色愈发显得苍白。她周身孤寂冷清的气韵似乎很难融入眼前嬉闹的场景中,难不成她还没走出来?
帕子继续停留在不同的面孔前,越来越多的诗句鱼贯而出。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风眠。
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当帕子递与怜儿手中的时候,她只唤头痛坚辞不却。旁边的一个小丫头,一把接了过来。
不必理她,我来试试。
只等到那方帕子在手心都成了棉絮状,也未曾揉捏出一个字。想那刚刚必是还未想到,便逞强将帕子抢接下来。为了掩饰面上的窘态,小丫头举步移往舱外。
一会儿便呼有了,我们只闻她在外柔声吟哦到。
春光无限好,只是……。小丫头吟哦到一半忽然顿住了。
只是什么?你快说啊?舱内等着听下文的姑娘们已很是不满地开始敦促。
啊……。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叫喊声撕裂了画舫内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