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份奏章再次回到陈庆之的手中时,大军已经推进到了大梁城了。
大梁城城主兵微将寡,自知没有挑战陈庆之的实力,也不愿意替尔朱荣和元子攸去冒生命危险,索性大开城门,将陈庆之的六千多将士迎接了进去。于是,陈庆之清点并封存好府库,与城主一道在大梁城外准备迎接皇帝元颢。
大梁城城门口,旌旗招展,陈庆之将将士们分列成两行,自己和城主立在中间,高高兴兴地等候着元颢的大军到来。在等了很久之后,元颢终于来了。陈庆之和大梁城城主,以及几位将领们都迎了上去。
自从越过大梁国的淮水边境线以来,元颢和陈庆之所率的军队已经经历过二三十场战役,攻拔了无数城池寨栅,元颢也早已过了最初的兴奋期,区区一座大梁城,根本没办法再让他欢呼雀跃了。
只见他从硕大的玉辇上走下来,向城主这边走来,一边脱去身上的披肩。城主拜倒在他的脚下,他也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声:“平身”,然后扶起城主,不咸不淡地夸赞了城主几句就算完事了。
陈庆之也紧跟着上前去,向元颢行礼:“愿陛下千秋万岁!”他朝元颢身后看了看,并不见元慧君的身影。他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她了。
元颢脸上没有一丝喜色,也没有上前来扶陈庆之,只是说:“大都督,先起来吧。”他看着陈庆之诚恳的脸,说道:“这两个月来,大都督连番征战,确实辛苦了。”
陈庆之笑了笑,道:“陛下谬赞了。”
元颢并不想跟他客套,继续说着自己的话:“军中的事务,朕不是全懂,因此前方作战的具体细节,朕从来不会过问,全由大都督自作主张。可是关于国中事务,朕还是要管的。”说着,他抬起了他的一只手,举得高过肩膀,手上戴着做工精细的貂皮手套。身后的侍从一看他抬手,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将一封信函双手递上,塞进了他的貂皮手套。他将信函拿到面前,看了看信封,然后伸手递向陈庆之,道:“朕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先锋大将,公然违背朕的旨意。关于求讨援兵一事,朕早已有言,无需再劳动大梁皇帝大驾,朕已有能力自行解决问题了。大都督也曾答应了朕,为何又再次写信去讨?”
元颢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实力,能够从大梁皇帝的羽翼下慢慢挣脱出来了,依靠萧衍越多,他在新建立的魏国里就越没有话语权。他可不想象元子攸一样,做一个没有权力的傀儡。如果萧衍给陈庆之增加了兵力,陈庆之的实力将会大涨,再加上这一路走来,陈庆之攻伐无数,军功卓著,这一切势必会影响到他元颢对于皇权的控制。
“这......”陈庆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低下头,将信封中的信函抽了出来,这是他上报给皇帝萧衍的奏疏。他看了看文后的朱笔御批,上面写着:前次送中山王之军,尚未到京,秣陵之兵暂不能发。
这句批注一下子让他的心凉了半截。他原以为,如今北伐的形势一片大好,圣上在了解了这边的形势后,不仅会补足原先答应的那一万三千兵马,而且还会调动数支数万的大军北上来接应,交由他来全权支配。没想到,换来的却是这么冷冰冰的一句话。
元颢站在那里,冷冷地注视着他。陈庆之脸上那失望的表情,多少有些让元颢释怀了。毕竟现在离洛阳还有些远,攻城掠地,杀进洛阳,元颢暂时还离不开他。况且,陈庆之并没有要到他想要的援兵,原有的皇帝与大将之间的势力平衡并没有被打破。元颢还需要戴上他那温情脉脉的面纱,与陈庆之周旋,充分利用他的军事能量。
他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对陈庆之道:“这次的事情朕就暂不计较了。希望大都督以后有关于此类的什么事,有什么决定,能与朕一同商讨,然后再决定是否实施。大都督,可以做到吗?”
陈庆之双手抱拳,低着头道:“庆之遵命。”
他觉得自己的战功还没有引起皇帝萧衍的足够重视,估计现在回京去,依然要呆在东宫的班房里,接受那婆娘的深情骚扰,负担着被太子发现然后被腰斩的巨大风险。他还需要和元颢继续合作,继续攻城掠地,获得更多的战绩,来搏取萧衍的封赏。
元颢点点头:“这样就好。”他露出假惺惺地笑容,上前来拍了拍陈庆之的肩膀,然后越过陈庆之,朝城内走去。大梁城城主马上跟了上去,替元颢介绍城中的情况,将陈庆之一人留在了原地。
城中大道上,济阴王元晖业跟在元颢身边,他见陈庆之只是远远地跟在队伍后面,没有进一步靠近的意思,便乘机偷偷地跟元颢道:“陛下终究是要取代元子攸,登上洛阳的大殿,做大魏真正的皇帝的。大魏的皇帝自然是要依靠魏国人的力量才能取得天下,如果陈庆之的那些兵马到时候一直在陛下身边,陛下终究是要受他掣肘的。”
元颢不动声色,依然往前走着,观赏着城中的楼宇、佛寺,并不转头看上元晖业一眼:“笑话。没有陈庆之,朕如何打到洛阳去?朕还能依靠谁,难道靠你?”
元晖业依然紧跟不舍,压低了声音跟元颢说话:“此时陛下固然是需要他来打通去往洛阳的道路。但等陛下坐镇洛阳,天下归心时,陛下还需要他吗,还需要再受萧衍老头子的制约吗?”
元颢一下子站住了,问:“那依你的意思,朕该如何来做?”
元晖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