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有近两个小时,忽见山脚下有七八个小村落分布在田垄上,这就是万家弼的家乡了。看那郁郁葱葱的田垄、零零散散的房舍、鹅鸭嬉戏的池塘,倒令人感觉风景宜人,且很有乡土气息。走到岔路口,看见一块木牌上写着:“万家村”。于是两个人就进了村子。
“这里很安静。”肖燎原说。
“但是也很穷。”万家弼浅笑一声。
还没等万家弼话音落下,忽见两条灰狗从一个院子里蹿了出来,眼看就要跑到万家弼跟前,这时有人喝了一声:“回来!”那两条狗还很听话,立刻低头回转了。万家弼和那人打过招呼,就继续朝家走。
等他们走到家门口,已经过了晌午。万家弼家也有一条灰狗,但似乎认识万家弼,没有作势咬人,还对着他摇起了尾巴,又围着肖燎原转了一圈,不知是表示友好还是表示警惕。
万家弼父亲万金树,母亲徐樱子都在家,家里也就他们老两口。万家弼还有两个姐姐,都早就出嫁了。大姐嫁到三里外的苏家村,生有二女一男;二姐嫁到二里外的田家村,生有一男一女。两家人都是随时可以过来的。老两口虽已六十开外,身体也还算硬朗,平时耕田种地还基本能对付,不过两姐妹很孝顺,三天两头都会过来探望。
看到万家弼回来,万金树和徐樱子既高兴也惊讶。徐樱子还问:“怎么黛琳没有一起回来?”万家弼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指着肖燎原介绍说:“这是我的同事小肖。”肖燎原就叫过伯父伯母。
肖燎原不想让老人担忧,就打算不说出万家弼的情况,没想到万家弼自己却说了出来。万金树和徐樱子发了一会儿愁,万金树要万家弼放宽心,不要计较太多;徐樱子则要万家弼听从当官的安排,不要去顶撞。万家弼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似乎不怎么爱听父母的劝说。很快,大家也就不再谈不舒心的事了。因为饿了,肖燎原的鼻子格外灵敏,闻到了一种特别的香味,但没好意思问。
徐樱子进了厨房,不一会儿端来两碗鸡蛋面。等吃完面条,肖燎原又想起刚进门时闻到的香味,就忍不住问了万家弼。
“那是豌豆饭的味道。”万家弼说。
得知肖燎原很想吃豌豆饭,徐樱子就要万家弼到门口剥豌豆,自然,肖燎原也动起手来了。
就在他们剥豆子的时候,从北村头过来了一个少妇,她就是村长万国帮的老婆田美娟。田美娟是田家村的人,曾经追求过万家弼,一直到万家弼去上大学,她还常到万家弼家里来,但最后还是没有结果。万家弼劝过田美娟,叫她不要等他,于是她就嫁给了万国帮。田美娟和万国帮结婚早,生有一女一男。只要万家弼回来了,他们都会过来坐坐。
以前,在万家弼还没有和邱黛琳结婚时,万国帮和田美娟喜欢关心他的婚姻大事,他总是说:“我这辈子可能再也找不到老婆了。”田美娟和万国帮都为他感到惋惜。田美娟劝过万家弼:“你不要眼光太高,看不上我是因为我在乡下,但你在城里找老婆就要放低要求,差不多就行了。我没有如愿做你的老婆,还希望看见你带一个老婆回来呢!”万国帮则对万家弼说过:“你考上了大学,却总是找不到老婆,好像还不如我这个农民。我们附近一些考上大学的人几乎都会带老婆回来,就你没有,划不来。”万家弼苦笑着说:“没有缘分,只能认命了。”
万国帮和万家弼还比过谁的命比较好。万国帮说:“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选择做我自己,有老婆但生活在一穷二白的乡下。像你这样,虽然生活在热闹的城里,但是成天只是面对千奇百怪的人心,和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那是既累人又孤单。”万家弼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但他又能怎样呢?他是过了河的卒子,只能走下去,不能回头了。万国帮对于万家弼的态度,也经历过几个阶段:开始是羡慕,后来是好奇,再后来又为万家弼难过了,接着又是羡慕。
说到两个人的命运,田美娟打了一个比方,即万国帮好像走的是田间小道,虽然难免泥泞,但总还算平坦;而万家弼走的则是山路,不但时高时低,还蜿蜒曲折。确实,万国帮初中毕业后在家里帮大人干活,后来去当兵,复员后就当了村长,再就结婚生子,过的是平淡的生活。万家弼呢?先是去县城读高中,毕业后去上大学,大学毕业后好像沉入低谷,连老婆也找不到一个;后来又找到邱黛琳这样的老婆,万国帮又不得不羡慕他了。以后,万家弼还会遇到什么波折,则不得而知,但很难过上平静的生活就是了。所以,想到万家弼的命运,连田美娟也有感慨:生活在城里的人好像一切都是雾里看花,没个定数;理想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
上次万家弼带邱黛琳回来,万国帮和田美娟着实为他高兴了一阵,还帮他张罗酒席呢!邱黛琳跟万家弼回来,不但极大地安慰了万金树一家人,也安慰了所有乡亲,特别是万国帮和田美娟。她听说万家弼和肖燎原回来,没有邱黛琳,就过来询问了。
“黛琳怎么没有回来?”
“她要上班。”
“你怎么回来了?还带一个伴。”
“倒霉了,不舒心,就回来了。”
“那肯定是你比别人都强,有人因为嫉妒而排挤你吧!”田美娟倒是很能看透世情。
“是我自己人缘差,得罪了当官的。”万家弼坦率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