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青松,一坯新土。
坟前有一束野花,权充了祭拜的香烛。
绿叶青翠,点点白花,攒成一蕊,青梗白花,黯然。
瘦弱的小姑娘跪在坟前,哽咽着,泪水在肮脏的小脸上划两道泥痕。
她不敢高声哭,恩公救下了她,还帮她报了仇,现在又肯帮她安葬哥哥。他们可是泥一般低贱的奴隶,这仙人一般的恩公竟肯停下脚步,为他们这些蝼蚁做事,她怎敢哭得恩公心烦。
陈玄丘是初次动手杀人,虽说那人极是恶毒,一出手就是要人命的术法,若非是他,换一个人恐怕已被人害了,杀之不足为惜。
不过,从未经历过这种事,在他旧的意识影响下,还是有些不安。眼见人都逃光了,陈玄丘也无奈的很,便提了那被杀的大汉,又越过一座山,将他安葬。
虽然这人到死连名字都没留下,在这个时代,他只是一个卑贱的奴隶,可他那身带钢刀临死一拜,却深深震撼了陈玄丘。这人身份的确卑贱,可他的人格和意志,不知比多少人高大。
所以,陈玄丘把他好生安葬了,陈玄丘甚至还从那大坟中打开棺椁,从那为富不仁的人家把内棺取了来,盛敛这位义士。
在他人眼中,不要说是高高在上的修道之士,就算只是平民,谁肯对奴隶多看一眼,所以蒲儿对陈玄丘感激涕零。
蒲儿,就是这个小女孩的名字。蒲树的叶子,可以摘下来做蒲扇,夏天的时候,扇风乘凉。这女孩儿的命运,就似一叶蒲扇般低贱。
陈玄丘看着蒲儿强抑悲痛的样子,轻轻皱了皱眉。她太瘦弱了,如今遭逢巨变,又要强抑悲痛,恐怕会大病一场。
陈玄丘想了想,从包袱中抽出了小师弟送给他的那只唢呐。
望着莽莽青山,幽幽深谷,陈玄丘陡然吹响了前世在网络小视频中常常听到的一首唢呐《这一拜》。
曲声高亢、悲凉,却又因为悲怆中一抹不甘不屈的意味,显得哀而不伤。
随着唢呐声声,陈玄丘不禁想起了前世种种,没有大悲大喜,也没有大起大落,只有时空相隔、永世不再的缅怀与留恋,这情绪,融入了这一曲唢呐,荡气回肠。
蒲儿听着那曲子,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那叫人听得心碎的哭声与唢呐声相融相连,蒲儿的泪水溅落在面前的一束野花上,仿佛一滴滴晶莹的露珠。
这一哭,郁积于心头的悲痛与哀伤,俱都发泄了出来,她就不会因为身体的稚弱而大病一场了。
陈玄丘任由她哭得酣畅淋漓,待她声音都嘶哑了,哭声渐渐歇下来,这才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若有朝一日,我能镇守一方,牧守一地,一言而定人间制度,必废除奴隶制度与人殉之俗!”
这句话,是陈玄丘的肺腑之言,但是要能拥有这般权力何其不易。
可听在蒲儿心中却又不然,在她心中,自家的老爷就是天,李师那等通晓法术的人物就是老天爷。老天爷都被恩公两拳一脚活活打杀,恩公该是何等了不起的人物,他说的话,那就一定会实现。
蒲儿立即跪下,向陈玄丘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陈玄丘叹息道:“走吧。”
从小被奴役、被驱使,让蒲儿很懂事、很乖巧,她马上擦擦眼泪,站了起来,唯恐惹得主人不快。
陈玄丘见了更加心生怜悯,小小年纪,如此懂事,比前世前过的许多熊孩子不知可爱多少。
陈玄丘抬眼辨了辨方向,便带着蒲儿向山外走。如果是他一人离开,便从前边山岭直接翻过了,可蒲儿只是普通人,身子又弱,所以陈玄丘循路而行,又绕回山前那座大坟,要从此处出谷。
从那一地狼籍中前行不远,陈玄丘忽然心神一动,一把摁住了蒲儿瘦削的肩膀。
四下里沙沙声响,从树丛中突然钻出二十多个来。刚刚随逃走的人群一起离开的玄阴鬼道门五人也赫然在列。
“就是他,两拳一脚,杀了李兄。”玄阴鬼道门的云明冲到一个身穿法衣的青年身边,指着陈玄丘,激动得脸上的的痘痘都发出了红光。
他们对陈玄丘倒不像那些百姓们一般恐慌,但是他们也没有为李荣报仇的觉悟。
可是他们逃出山不久,就撞上了鬼王宗的墨江。
墨江是鬼王宗的内门弟子,位居执事,这与李荣那种傍靠着鬼王宗这棵大树作威作福的外门弟子可截然不同,那是有真正大本领的人,较之白桃儿的师尊也只稍逊一筹。
他们看见无数百姓疯狂逃跑,其中不少人还披麻带孝扶老携幼的,纳罕之下拦人询问,拦的正是白桃儿兄妹五人,待他们问清经过,登时勃然大怒。
李荣一死,白桃儿师兄妹五人正愁不知在清凉州该如何立足,当然自告奋勇陪着他们回山。这墨江是鬼王宗真正的内门弟子,又有十七八个同门,谅那小子再厉害也必然不敌。
“很好!在清凉州,敢杀我鬼王宗的人,好不嚣张啊。你是什么人,报上名号!”
陈玄丘眉头一皱,心中只想,我若与他们动手,恐无暇看护这可怜的小女娃儿。我师父何等厉害,不妨报一报宗门,吓一吓他们,若是吓不住,我就提了这小女娃儿溜之大吉。反正我陈玄丘逃起命来,饿了三天的狗都追不上。
陈玄丘一边思索着,一边拱手道:“青萍隐仙宗,陈玄丘,便是在下。”
墨江眉头一皱:“青萍隐仙宗?”青萍山他听说过,青萍山上有隐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