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天空澄蓝如洗,常绿植物广玉兰树的叶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重重包裹下的阮蓝,只剩下两只乌溜溜的眼睛扫视着宁静平和、自然光照下,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她坐到一棵枝叶繁茂的广玉兰树下的条形木凳上,嘴边浮起的笑容,被青绿色的口罩遮了去。
“一切依旧这么美好。”她心想。
厚实的广玉兰叶面吸饱了太阳光,竟似全然睡着了,任凭余下的阳光肆意穿过它们繁茂的缝隙,细碎碎地洒了阮蓝一身。
李奥阳抬起头,湛蓝的天空上飘过一丝白云,细长长的,好像刚刚参加完宴会的仙女,跳舞时不慎遗落的白色锦带。
轻柔的海风拂过,惊醒了广玉兰叶子的睡梦,它们慌慌张张的哗啦啦一阵作响,却使得洒在阮蓝身上斑斑点点的阳光同它们捉起了迷藏,闪烁跳跃不止。
这幅动静结合的画面,潜伏着一种虏获李奥阳心智的强大力量。以至于此后漫长的一段岁月里,李奥阳都不敢去看阳光洒在广玉兰树下的景象。
曾经的记忆过于清晰,那清晰直指人心,往往不用触景,心中的情,便早已犹如火山喷发般一发不可收拾。之后,却只能是火山燃烧后的疮痍和萧条,以及弥漫心口的疼痛将他彻头彻尾吞噬。
“那个。”阮蓝侧头看着坐在身侧的李奥阳,由于始终没有想好对他“恰当”的称谓,她干脆用“那个”代指。
李奥阳心领神会地看着她。“那个”,一时代替了“李医师”,成为他在阮蓝面前的专属别称。
阮蓝对上李奥阳的眼睛,继续说:“我刚刚大体算了一下,三十五次放疗做下来,而且双休还不做,这样差不多得需要接近两个月的时间呢。这么长的时间,我也不能一直白吃白喝,以后,家里的卫生清扫之类的活,就交给我吧。”
“这段时间,你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积蓄体力,恢复健康。其它事情不用你操心。”
“可……”
李奥阳严肃的眼神成功让阮蓝缄口。实则,她有着她自己的小算盘:之后,他总得离家去上班的,他上班的一整天时间里又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她,到时候,还不是她自己说了算。
但阮蓝的小算盘终究没有付诸现实,当时的李奥阳就已经洞晓了她小小的心理活动。因此,周一那天早上,他离开家不到一刻钟,阮蓝刚挽上袖子,准备开工的时候,却见房门被打开,随后进来一位面相慈和、约莫六十岁左右的老妇人。
通过她的自我介绍,阮蓝得知她姓陈,曾经是李奥阳他们家的保姆。但两年前,李奥阳回国独自住在这里后,她就不再全天候在他们家做了,而是改为每两天过来这边的房子清扫一次。
“这家人真是难得的好人,”老妇人一边收拾一边说,“尽管我现在干的活少了很多,但给的报酬可一点儿都没有减少。奥阳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心地跟他妈妈一样善良,能力又跟他爸爸一样出众。”
老妇人说着直起腰,看着始终想要插手帮自己的阮蓝说:“姑娘,这些活你就不要插手了,奥阳可是一再嘱咐我,让我照顾好你呢。”随后,她脸上露出狡黠的一笑,继续道,“我一直都说,不知谁家的姑娘有福气,将来能嫁给奥阳做媳妇儿。我看呀,姑娘的脾气秉性倒是有点像奥阳的母亲。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打我看到姑娘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像是他们老李家的人。”
对方的一番话说的阮蓝面红耳赤,她慌忙解释说:“陈姨,您误会了。我不是李医师的女朋友,我只是他的病人。”
“啊?”老妇人吃了一惊,她上上下下打量着阮蓝,视线最终在她头顶的帽子上停留了片刻,继而,她再次看着阮蓝的脸颊,说,“没事儿,孩子,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况且奥阳还是从美国顶有名的大学毕业回来的博士,有他给你治疗,不用害怕,你一准儿能好起来。”
阮蓝笑了笑,没说什么。不过,接下来接近一天的相处时间里,对方虽然一直在不停地跟阮蓝说这说那儿,却再也没提她跟李奥阳如何如何合适之类的话。
从健谈的陈姨口中,阮蓝得知,李妈妈是淋巴癌去世的。而且,她生命的最后时刻,正巧适逢李奥阳学校里结业考试。为了不影响儿子顺利取得学位,她在弥留之际逼着每一个人答应她,不要将她离世的噩耗告诉儿子,等他回国后,顺其自然让他知晓就可以。
阮蓝还知道,在李妈妈去世不到半年的时间,他的父亲就新娶了同在医院工作、同时还是李妈妈生前挚友的秦医生。
“想想奥阳这孩子心里得憋着多大委屈啊,没见着亲娘最后一面不说,当爹的又在母亲尸骨未寒的时候另娶新欢,这事儿,搁谁谁不难受啊。”
陈阿姨在跟阮蓝接触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就已经完全将她视为了自己人。她认定,既然李奥阳肯让她住进他家里,定然跟她的关系非同一般。她甚至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些事情说不定阮蓝早就从李奥阳那里知晓了呢。
如今,同她讲起这些,无非是感叹一下,谁的生活都注定不会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光鲜亮丽,掀起外面华丽丽的袍子,里面或许真的爬满了虱子也说不定。
“男人啊,就没有真正能靠的住的。”
陈阿姨最后用这句话作为探讨李家家事的结束语。但她俨然忽略了,刚刚还被她夸的天上难找地下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