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贽、徐渭与赵士桢在幕宾别馆吃上清蒸鱼的同时,十四里外的东洋军府内,陈沐在看地图。
覆盖整整三面墙的地图。
西墙的地图,最南端是露出尖尖的牧野、大西港与里约卫,大面积海岸中标注着一座座岛屿,向北是有西班牙、法兰西的欧罗巴。
东墙的地图,最南端则是同样冒出个头来的望峡州,将东洋军府下辖整个亚州收纳其中。
两面墙壁的地图有个共同点,它们越来越清晰了。
空白的区域被慢慢补足,贴着不过精细早版的地图也被揭下,换上各地战胜后最新的地图。
盘腿坐在地上的陈沐撩着甲裙,从身前几幅战报舆图中抽出两张绘地形图的战场地图,与手边密密麻麻一沓战报,试图复盘一场发生在数千里外的战役,并弄明白海面上发生着什么样的变化。
战场地图上用水平不高的馆阁体写着,普州战役。
这些战报来源于普州参将应明,由最近从西班牙返航的烟草船送至里约卫,由指挥使卢枫护航送至墨西哥湾。
送来的战报截止至伦敦塔投降,整场战役很难找到有什么属于将军的指挥艺术,敌人的军民组织程度、炮火投射能力、披甲率与战术层面都比不上西班牙。
至于战略?
一个纵横八百里的国家失去沿海,朝鲜在壬辰战争中是什么情况,旬月之间八道尽失,能谈个什么战略。
反倒吸引陈沐注意力的生意。
李禹西的生意。
在有了普州这个就近的囤货港口以后,合兴盛的商贾在靠近欧罗巴的海域有了西班牙大明港外第二个属于自己的避风港。
不是字面意义上的避风,而是能规避风险,不论是军舰还是武装商船,都不能在大明的港口附近袭击大明的商船。
这带来海上商帮力量的显著改变,在东洋军府的视角里,那些满载烟草的船,属于李禹西的部分正在变少。
在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族群,踏出第一步的人永远是少数。
他们不但需要足够的勇气、智慧,甚至还需要旁人难以比拟的运气。
在前路尚不可知时,运气,运气能压倒一切。
可一旦第一步踏出,真金白银成为传说进入人们的耳朵,后继者将蜂拥而至。
东洋军府除了军事、政治职能,陈沐对这片土地的划分非常清楚。
最根本的,亚洲是大明的五金、棉花、宝石等原材料生产地。
但这个时代的运输能力,跟不上同化原住民后东洋军府在这片土地上强大的生产能力。
因此另一方面,它也是大明面向欧非大陆的产品加工地区,比如毛皮、烟草这些成本低利润高,且对大明本土并不重要的货物。
只需要拿到几个港口的账目,亚州每月、每年向大东洋另一边的欧洲出口多少货物,便尽在陈沐掌握之中。
不是说别的地方不能出海,漫长的海岸线哪儿都能出海,但能集中加工大宗货物的地方就那么几个、有良好道路设施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
别的地方当然可以出海,但把货物避过道路沿线与各地卫所眼线运到那,把商船货船避过军府沿海巡逻舰队开到那,而且还要在没有栈桥的地方运上船。
成本已经超过海关的税务了。
东洋军府的船税显示,越来越多商贾选择从李禹西的烟草厂购入烟草,押船出海向他们的第一站,英格兰贩运。
李禹西的船,货仓烟草的份额正在减少,东洋军府制成的皮裘、皮袄、冰糖、染料以及部分加工后的宝石与金属饰品正在增加。
这些船从牧野的长滩港出海航往英格兰,最终会在四个月至半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后,满载货物出现在里约卫。
他们运出去的是一船船廉价、经过加工、缴纳高昂税金的烟草,带回来的是黄金、象牙与战马。
战马是最不合时宜的货物,除非航行极为顺利,否则这些活物会在海上大量死去,即使能运到港口也会生病。
但把马运到大西港,会由军府直接以高出市价几倍的价格收购,相当于能减免部分税务。
在东洋军府的东岸港口,几乎每个月都会涌现出运气超人的商贾。
比对其出海与返航时携带的货物,通常可获数十余之利;运气差的,也能赚个三五倍;而运气最好的人曾赚到五百三十六倍的利润。
他们不杀人、不攻城,那都是军府的事,他们甚至不贩奴,只是简单的贸易,却贸易出一条属于大明人的黄金航线。
正常来说,一船载三百箱烟草的船,到普利能净赚三五千两,在法兰西则能净赚万两,到西班牙就是一万九千将近两万两白银。
英格兰毕竟人少,离牧野又近,烟草市场便不是那么稀缺,商贾也乐得在普利将船舱净空,购入其他货物航往欧罗巴。
法兰西与西班牙毕竟人口众多,蔓延开的吸烟习惯与尚未饱和的市场,让商贾获利良多。
最能赚钱的那个商贾,是在法兰西把整船烟草倾销一空,专门留了十六箱牧野烟进了白山,租了十四艘辎重船,加入陈九经部去往西班牙大明港的航行舰队。
在他的船上,载了价值九千两白银的弓、剑、矛头、盾牌、锁子甲。
法兰西的战争刚刚结束,这些分别收购自白山战利与法兰西封建主的劣质兵甲极为便宜。
这些东西,让他在桑海及诸多非洲陷入战争的国家与部落武装各种各样的部队,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