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上这样的事,林满爵也觉得脑袋疼得厉害。
“前线指挥同知林琥儿没处理过这样的事,接连从麦城向北发六拨人马送信,手忙脚乱。”
林琥儿?
邓子龙咀嚼着这个名字,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闭上了。
虽然说和平时期西班牙人朝明军射击这种事,所有人都没处理过的经验,但如果说是这个靠睡觉从百户睡到从三品指挥同知的林琥儿,手忙脚乱……应该的。
林琥儿从军,由旗军到旗官的跃升只是因为他懂南洋土民言语,只率部打过一场仗,船还被干沉了,就过去的战绩来说,实在称不上一员良将。
但西语、葡语、吕宋语、北亚土民多个部落语言都很精熟,明军登陆阿卡普尔科之事,在付元标下负责在岸边港口休整伤兵,近千伤兵被他收拢得挺归整,后来成了真正的副千户,需要人去边境的时候,又成了正千户。
如今大西港没他的事,边境也不复存在,本身又是个给人留下‘没实际战功的幸进之辈’刻板印象的他,自然而然被林满爵借到哥伦比亚来——哥伦比亚不需要会打仗的将领,需要一个粗通军事、略懂练兵,对盐粮、捕盗、河工、水利以及编写军籍、抚绥民夷等事务的干才。
打仗?仗要都让你打了,劳塔罗做什么?
所以这一次,林琥儿的指挥同知,又是一个因事而设、因运而升的官职。
在这个位置上,林琥儿做的还不错,他编了右京京南四县之民籍、掌管着劳塔罗义军的军籍、沟通着义军与官府间的钱粮辎重诸般事宜,操练着各地土民乡兵,还自己编了四县之地四百多个地名,多才多艺。
将来哥伦比亚的历史、各地县志很可能就要从他开始说起。
“目前确定的是西军排长阵于官道,双方有过举铳对峙,随后西军军团长下令后撤,就在这过程中他们的鸟铳响了。”
“前线抓获俘虏多是自说自话,有人说那一铳真不是他开的;有人说举鸟铳的火枪手就在他身边,眼看着是火枪自己放响了;还有人说不知道哪儿放的铳,反正前边响了他们就跟着军官前进。”
林满爵说起这事,脸上愁意极浓:“林琥儿推测,认为西军是有人紧张放铳,随后就乱了……总之,他们应当都不是故意的。”
唉。
邓子龙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林满爵突然疲惫的笑了:“林帅把这事向大西港禀报了么?”
看见林满爵点头,邓子龙自顾自道:“算算时间,快的话船已经到大西港,大帅应已知晓,林帅可知要是大帅知道刚才的话,会说什么?”
“你管他是不是故意的。”
邓子龙俩眼往上一翻、起身背手把陈沐的语气神态学得惟妙惟肖:“出了事就解决,要解决就讲道理,什么是道理?道理就是我大明帝国的旗军不朝着西军放铳就给他费老二好大一张脸,现在他的兵敢朝咱旗军头上放铳……我炮呢!”
“后边的事,不用邓某说,林帅心里也知道。”
邓子龙挑挑眉毛:“林帅打算怎么办?”
“等大帅命令,在此之前林某已查明驻马坡之变情况,铳声初响,因其火枪并非朝关防打来,唐大章并未下令还击,随后西军矛手受惊越过界限,发虎蹲一炮、总旗箭两支、小旗箭十支、手雷二十四颗,鸟铳放九十响,敌军前阵已溃、阵中突前,以至前后相践大乱。”
“总旗宣讲彭三、小旗郎承望命小旗王骥、史兴异、项登虎、罗辅率旗军挟总旗后撤求援,以十二壮士列阵以铳刺格斗阻敌,皆力战而亡;王骥等行不足里,敌骑蜂拥,小旗史兴异复率部背战,亦尽没阵中。”
“总旗唐大章欲返身逆击西军,为小旗项登虎以墩子箭击昏,复持铳格斗步战杀一敌骑,罗辅以鸟铳远射一骑于马下,众骑不敢上前,才得且战且退;后西军步兵毁税卡焚哨楼,四下合围,幸左近整编义军闻讯抬木炮三位赶到,左右总旗亦率部驰援而来,西军方缓缓退去。”
邓子龙听着林满爵的叙述直咬牙,同时也有点同情总旗唐大章。
若是他易地而处,选择兴许与唐大章一样纵马驰击……这与大局观无关,身为武人是要有胆气的,自己手下朝夕相处的旗官旗军接连惨死,逃出生天的机会又不大,一念之差就会选择返身拼一把。
从敌众我寡的交战中,邓子龙能看出唐大章是个好低级军官,不单单因他直属小旗官都愿为他而死,更因他的旗军都愿意断后。
那种情况下如果旗军不愿意,旗官是约束不住他们的。
就好像整个军队的编制在,旗军不会违抗旗官,旗官不会违抗百户,但如果军队最高军官是千户,百户这一级是有可能违背命令的。
但他还是同情唐大章,被墩子箭射昏过去……墩子箭是木头做的,张开了重弓近距离射出去,威力不亚于一杆小金瓜被投出砸脑袋上。
“旗官都是好旗官,旗军都是好旗军,这一总旗,阵亡多少人?”
“三十七,当场阵亡二十一人,后又有十六人于昨夜不治,军官仅余唐大章、王骥、项登虎、罗辅四人,宣讲仅余曹应实一人,西军的伤亡林琥儿还未送给在下,但据说驻马坡遍地俱是西夷尸首。”
邓子龙抬起一根手指制止了林满爵的话,他用着跟模仿中陈沐差不多的语气,说着自己的话:“你管他们杀了多少西军,我们的兵被人杀了。”
怒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