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五年秋,朝廷解陈帅宣府总兵官镇朔将军之职,授南洋大臣,留京入国子监读书三月,派往广东都督战事。
在陈爷进国子监跟小舅子当同学的这个冬天,朝臣都在议一系列国事要政,这跟陈沐的官职分不开。
因为在他离京时,高拱给他送了一份大礼,大礼是他的官职。
官号全称为:广东兵事协办南洋军府右都督提督海事总理南洋大臣。
离开宣府时,很多人送他进京;离开京师时,没多少人送他回广。
真正地位崇高的只有吴兑,其他人则是替高拱来的张四维、替张居正来的游七,还有替冯保来的徐爵,官员基本上就这几个人,其他官员来基本上都是给别人送行的。
给他送行的商贾居多。
因为陈沐官号挺多,官居一品,但权力是一张大饼,和谁都没关系。
广东兵事协办,让他在广东谁都能管得着,但谁都能不听他的;南洋军府右都督听起来很厉害,可不属五军都督府,是新设都督府,没有下辖没有直接统属,甚至整个都督府只有他一个右都督,还要受兵部辖制;总理南洋大臣也是个空壳,根据名字朝野大多认为他管的是南洋卫。
北边对海外所知甚少。
在常人眼中,在宣府呼风唤雨的镇朔将军是犯错被贬了,这才是真正的明升暗降。
腰插双刀的倪尚忠跟随车马迎着风雪一路南走,越走心越凉;董一元和麻贵并马,二将俱是满面苦涩;倒是从青山口回来的养子陈八智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着与坚毅,同呼良朋指挥家丁督促前行,既无兴奋也无不甘,仿佛只是寻常调令一般。
倒是作为监军的陈矩,即使在军队行进中也是众星拱月,一众宦官跑前跑后,
邓子龙打马对陈沐笑道:“将军,士气很低迷呀!”
陈沐咧嘴笑了,回头看了一眼绵延的兵势,道:“低迷很正常,人人都能看懂朝廷的诏令,但他们不信,都不信陈某能做成事。”
阁臣给的官位其实已经把意思表达的很明确了,海外的事,他说了算。
问题是大明在海外有权力吗?没有,什么权利都没有,就连南方的海道副使,管的都是陆上海关,那么别人把这个官号解读为没有权力的虚衔,也是应有之义。
新设的南洋军都督府,要说是六军都督府,可以,但要说还是五军都督府,也可以,反正它转眼就能裁撤;总理南洋大臣也是没有实权的官,值得一提的提督海事、广东兵事协办,其实还抵不上一个广东总兵官。
这和镇朔将军相比,又算的了什么呢?
“别人说我这是自讨苦吃,武桥你觉得这是什么?”
陈沐裹着狐裘缓缓踱马,就连黑娃身上都披着厚实狼毛皮马衣,神情看起来轻松的很,全然不像后边那些被调到他麾下的将官一般低迷。
“不管别人怎么看,将军是已达成所愿了。”邓子龙摇摇头,道:“其实邓某也不知将军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就这一点,让邓子龙觉得跟着陈沐还挺有劲的,“邓某就只是俗人,当兵吃饷,总想干点大事,但不知道能干什么大事,也许将军知道。”
陈沐仰头大笑,看了邓子龙一眼,猛地打马前驱,对左右高声笑道:“已经进广平了,再走一个时辰,去邯郸歇脚!”
-
战争是风险,战争也是机会,上至家国、下至个人,皆是如此。
于陈沐而言,最大的风险,就是迈出这一步便回不去了。所谓的君无戏言,不单单是皇帝说出的话没有戏言,臣子对皇帝做出的承诺,也只能达成。
没有半点商量余地。
兵马周转拖沓,他们从冬末向南行军,走至开封府已是春暖花开,继而向南走湖广翻山越岭。在承天府堵了半个月,待到进入四川地界,已是三月底了。
陈沐的第一站不是广东,是播州。
杨应龙在国子监的课程结束了,跟陈沐一道回来继任其父杨烈播州宣慰使的官职,陈沐则来完成他的婚礼。
婚礼之事不算繁琐,只是受限距离,往来几经麻烦,不过中间聘礼等事务都已完成,只待迎回清远庙见就算完婚。值得一提的是,陈沐的聘礼是槟榔。
邵廷达帮他送的,除槟榔之外则是金银等物,皆自南洋港中运送。
大部兵马已由邓子龙率领转道广东,陈沐则率小部起去播州迎亲。
在湖广、贵州、四川三省交界,所设立宣慰司极多,如陈沐从白元洁那得来的家兵头子向飞,就是湖广保靖地方永顺宣慰司的武士,在湖广以西则是酉阳宣慰司,南边是现在的思南府,过去是思州宣慰司。
经过贵州思南再向西,才是隶属四川的播州宣慰司。
播州宣慰司比陈沐想象中大的多,辖地几乎与重庆府相等,北抵纂江、南囊瓮水,河流充足往来商船不断,从永安驿起山势渐低,路上来往车马络绎不绝,远处山云之间播州城在屯兵大营拱卫下耸然而立,自城中走向官道的车马挑夫数之不尽。
这不是北京那样气概高贵的都会,也非广东交通便利海陆齐备的大城,但播州城也有自己的气势。尤其在崇山峻岭江河坐拥之间,透着这样的繁华实属不易。
杨应龙说:“挑夫向北,每年遇春采山茶万担、遇夏米价高贵,就起夫挑米茶去纂江,在那上船,送到重庆去变卖。往东则是贩运杉板、铅,山里每年煎银万两、黑铅万担、花杉板也要以万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