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阗王尉迟安国,设宴王宫大殿,为长史一行接风洗尘。
时下于阗国,已转信小乘佛教。从人种上说,于阗国人,乃是南迁后滞留在昆仑山北麓的塞人。
汉化程度颇高。城内佛塔耸立,民居多汉式风格。衣食住行,亦与中原相近。
正如刘备所说,域外诸国口中的遥远绿洲。是东西方文明的熔炉。除去是玉料的主产地,亦是丝绸胡服主要的加工地之一。从关内贩来的整批丝绸,在于阗制成成衣,经由南道丝路贩运到贵霜等地。赚取巨额利润。
手握丝绸成衣和于阗美玉。于阗国王,焉能不富。
与丝绸来料加工不同。于阗美玉,多以原料贩卖为主。将从昆仑山上采下的玉料,转运关内。有中原匠人,加工成各种美玉。
究其原因。除去大汉对佩玉的仪轨相当严格外,缺乏技艺精湛的玉器匠人,也是原因之一。
时下玉料多被做成挂件,或配饰。玉质器皿却非一般人可以享用。故而,遣人来昆仑采美玉的多是各路王侯。玉器可以传世。
诸侯王,来采一次也就够了。所造玉器皆可传给下任诸侯王。
于是,于阗王便以为,刘备此来乃是采为私用。
西域诸国已有风传,长史大人即将获封王爵。
汉庭的诸侯王,与西域各国的国王,其实是两个概念。
西域诸国属于藩邦。诸侯王却是封国。
酒过三巡。刘备这便道明来意:“下官此来,乃是为整顿玉石开采。”
“不瞒长史,玉石开采之所以混乱,正因多方势力参与其中。背后之人皆汉庭贵胄,本王实在是有心无力。”于阗王这便言道。
刘备轻轻颔首:“下官知大王所虑,此来便是为大王分忧。”
“不知长史欲从何处入手?”
刘备微微一笑:“抛砖引玉,擒贼擒王。”
“既如此,本王又当如何?”
“大王只需将消息传出,不出数日,便可见分晓。”
“便依长史所言。”于阗王这便举杯。
“请。”刘备亦举杯。
宾主尽欢,于阗王又遣人将刘备一干人等送往驿馆。长史代天子行使西域,身份何等尊贵。如今亲临于阗,国人皆与有荣焉。
刘备饮至微醺,载舞,阻塞于道。这便下马,趋步前行。
行人见状,纷纷上前行礼。口呼:长史大人。刘备亦频频回礼。
长史少年英姿,相貌堂堂。恰逢华灯初上,月满中天。君子如玉,英气勃发。举手投足,一身贵气。人群颇多钦佩,皆窃窃私语,果是汉家麒麟。
史涣、阎行等人,护佑在刘备身侧。鲜衣怒马,目光如炬。警惕心怀不轨之宵小之辈。
好在刘备来的突然。便是有宵小,亦不及准备。于阗民众夹道相迎,将长史一行送入驿馆。
于阗国本与汉庭关系紧密。明帝永平十六年(73年),班超至于阗。以此为据点,北攻姑墨,西破莎车、疏勒时,于阗皆出兵相助。时南道诸国,唯于阗、鄯善最为强大。且一直与汉庭保持良好关系。
奈何随班长史故去,形势急转。
起初,前任西域长史赵评在于阗,因生恶疮而死。赵评之子前往于阗迎接灵柩,路经拘弥国。拘弥王成国和于阗王建一向有怨隙,于是便对赵评之子说:“于阗王令胡医持毒药涂创中,故致令尊死耳!”赵评之子信以为真。回来后,便将此事报告敦煌太守马达。时正逢王敬接任西域长史,马达命王敬秘查此事。
王敬遂去往于阗。经过拘弥国,拘弥王成国又对王敬说:“于阗国人打算拥我为王,可用害死西域长史的罪名,将于阗王建诛杀,于阗一定归服。”王敬贪立功名,这便同意。抵达于阗后,王敬设酒席,请(于阗王)建赴宴,欲暗中加害。
有人将阴谋密报于阗王建,建却不信。言道:“我无罪,王长史何为欲杀我?”
次日,于阗王率百官数十人前去赴宴。宾主落座,于阗王建起身敬酒,王敬却喝令左右将他逮捕。
见事不妙,随于阗王赴宴的百官皆突围逃走。又见长史左右,皆无杀建之意。时拘弥王成国的主簿秦牧也在宴会上,他持刀站出来说:“大事已定,何为复疑!”
即上前将建斩首。
国王无故被杀,此仇岂能不报。
于是,于阗国侯、大将输僰等集合部队攻打王敬。王敬拿着建的人头上楼宣告:“天子使我诛建耳!”
输僰不听。冲到楼上,斩杀王敬,悬首于市。后,输僰自立为于阗王,于阗国人便又将他杀死,另立建之子,安国为于阗王。
敦煌太守马达听闻新任长史被杀,欲率军出塞,攻杀于阗国。桓帝不准,将马达征召回,改任宋亮为敦煌太守。宋亮到任以后,晓以利害,欲劝说于阗人自行杀输僰,以谢罪。却不知,此时输僰已死月余。于是于阗人便将死人的头砍下,送到敦煌郡太守府,此事便不了了之。宋亮稍后方知,于阗国送来的乃是死人头,自己已成西域诸国笑柄,内心懊悔不已。
于是深恨于阗国。
而后,汉庭便与于阗关系,急转直下。
直到刘备继任长史,再通西域。亲诏于阗王安国,前往它乾城。于阗国人皆以为,刘备欲报死人头羞辱之耻。国君此去定有去无回。岂料国君抵达它乾后,长史殷勤招待,又平安送回。国人皆心存感激。
今日,长史又亲身到访。
此等胸怀,又如何不令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