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东郭马市。
一辆安车,徐徐止步。黄门死士,举火列队。将车厢上下左右,团团围住。
随车小黄门,见四处无声,别无动静。这便躬身言道:“阿父,马市已至。”
“嗯。”机簧声中,踏板下落,车门开启。避入函园,颐养天年之大长秋兼尚书令曹节,稳步下车。眺望二宫火焰冲天,映红西边。曹节这便问道:“城中兵事如何?”
“大将军何进,火烧永乐,攻杀云台。”便有心腹小黄门答曰。
“尔等,戒备。”曹节举火出阵。独自走向马市子钱家。
子钱家,亦出黄门。早在曹节执掌蟾宫时,便已设下。谓“狡兔三窟”。“蟾宫折桂”、“贵女定制”、“诸园赎人”,乃太仓蟾宫,不传之秘。获利之丰,数以亿计。
贵女定制,需寻北邙秦太仓。诸园赎人,便要入东郭马市子钱家。另有蟾宫折桂,需先为大内官座上宾。且非曹节、封谞,不可为。便是张让、赵忠等十常侍,亦不足称“大内官”。更无从染指蟾宫。
云台密道,出口有三。其一通胡姬酒肆。乃桓帝命曹节首造。其二便通马市子钱家。乃灵帝即位后,曹节私造。其三,多年前便已毁去,不提也罢。
见曹节入内。肆中黄门,纷纷上前见礼。曹节命人各去休息,室门紧闭,卧榻不起。不可窥探。黄门自幼驯养成习,自当唯命是从。
少顷,待肆中再无闲人。曹节自入后院庖厨。搬动机关,静待暗门开启。
谓“君子远庖厨”。此地少有人来。
举火下密道时,曹节喃喃低语:“麒麟降世国祚终,宗王三兴乃为始。”
此谶于洛阳,广为流传。妇孺皆知。闻乃出千秋观。却不知,何人首创。
桓灵年间,曹节多次往返。阶梯路径,早已烂熟于胸。何须火把引路。便伸手不见五指,亦足可转圜。立于中阶,俯看渠水无波。曹节屏气凝神,静待来人。
不知多久,忽闻兵戈之声。
须臾,便见机关船,自暗处驶来。
船首二人,火把高举。
正是董承、张绣。
舟船靠岸,董太皇并窦太皇,搀扶而行。
“前方何人。”仰见火光人影,张绣厉声喝问。
“老奴曹节,叩见太皇。”
张绣捉刀在手,健步登阶。举火抵近,显出粉妆红唇,曹节相貌。
“果是老大人。”董太皇,终得安心:“今日死里逃生,幸赖老大人相助。”
“老奴,不敢居功。实乃太皇,吉人天相,否极泰来。”曹节躬身引路:“请太皇移驾。”
“此密道,通往何处。”窦太皇,忽问。
“东郭马市。”曹节似随口一答。
董太皇,又问:“自朕入宫,未闻老大人有养子。”
“太皇,所言是也。”曹节答曰:“非老奴养子,乃养女也。”
“原是女扮男装。”陈年旧事,浮上心头。董太皇这便醒悟:“可是安世高女。”
“正是。”曹节前方举火引路。众人鱼贯登阶。出密道,穿子钱家。函园安车,已恭候多时。
远眺城中火光冲天,厮杀不断。二宫太皇,四目相对,皆心有余悸。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寝于积薪之上。今永乐大火,云台血溅,便是明证。
窃据高位,而无大权护身。便如二宫太皇这般。亦如何董二戚。难免斧钺加身,身死族灭。
二宫太皇,心事重重,相伴登车,趁夜色遮掩,驶入西郭函园。
见窦太皇隔帘回望东郭马市。董太皇遂出声相问:“妹,何所思?”
窦太皇答曰:“窃思,二宫多少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董太皇,亦心有戚戚:“妹言,是也。”
穿街过巷,一路无阻。凡有路口,必有黄门举火接应。洛阳十万黄门,忠于汉室。今夜可窥一斑。待车入函园,董承、张绣,前往交接。便有幕府精兵,护送太皇车驾,车入二崤城。移驾瑶光殿。
“曹大人何在?”下车前,董太皇忽问。
“老大人,似未同行。”永乐卫尉董承答曰。
“哦?”董太皇虽觉有异,却也无可奈何。彼时,便是曹节出使河间,迎回先帝母子。论从龙之功,曹节不落人后。以大长秋领尚书令,守尚书台多年,足见先帝恩重。
人老将死,各安天命。
董太皇暗自振作。与窦太皇,并入瑶光殿。静待洛阳城中厮杀,尘埃落定。
东郭马市,子钱家里道。
恭送函园车驾远去,曹节徐徐直立。
“阿父。”女扮男装,养女安素,亦经密道,出宫相见。
“诏书何在?”曹节柔声问道。
“诏书在此。”安素将尚书台存书,转呈养父。
曹节拆封细观,正是窦太皇《废帝诏书》。彼时,合肥侯继位为帝。为结好党人,欲除十常侍立威。命豪强黄纲,阴招死士。起鞠城兵乱。累及洛阳宗亲,死伤无数。因而被废。
“阿父何意?”安素不解。
“为存汉室也。”曹节叹声作答。忽又话锋一转:“蓟王三兴,不可逆也。”
见养女无语。曹节目光慈炯,含笑言道:“可为我儿良配乎?”
“何人?”安素还未醒悟。
“蓟王。”曹节语气轻扬。
“阿父,此言当真。”安素心有所想。
“当真。”曹节头也不回,自顾离去。
蓟王西宫,增成殿。
宫灯如昼,琉璃屏风。
“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