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欲为我主(模)范。”陈琳幡然醒悟。
“然也。”许攸慨叹:“‘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太师所行,便是臣道。”
“臣道。”陈琳忽觉二字,重于泰山。
“荀子曰:‘事圣君者,有听从无谏争;事中君者,有谏争无谄谀;事暴君者,有补削无挢拂。迫胁于乱时,穷居于暴国,而无所避之,则崇其美,扬其善,违其恶,隐其败,言其所长,不称其所短,以为成俗。’”许攸所诵,正出《荀子·臣道》。
“‘从道不从君’。”陈琳不由泪目。
“此五字,便是太师之范也。”许攸不胜唏嘘:“‘入孝出弟,人之小行也。上顺下笃,人之中行也。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人之大行也。’”
语出《荀子·子道》。
凡夫俗子,皆误以为。太师殒身殉节,蓟王无可报偿。实不知,太师以身殉道,身正为范。蓟王岂违人臣之道。
故世人多误以为,太师亡于党争。
然河北高士皆以为,太师以死续汉祚。
蓟王义立而王。太师殒身殉节,凛然大义。蓟王耳闻目睹,岂能无动于衷。虽不比卢少保,于蓟王身侧,言传身教。然毕其一生,皆为汉祚。是故,于太师而言,便是『从道不从君』之真谛。
“许,另有一人。”许子远,落杯言道。
“何人?”陈琳犹未回神。
“淮南袁公路。”许子远,语出惊人。
“‘路中悍鬼袁长水’?”陈琳下意识皱眉。
“袁公路,‘少以侠气闻,数与诸公子飞鹰走狗,后颇折节’。”不愧旧时好友。许子远,知之甚祥:“‘游侠之本,生于武毅,不扰久要(‘久要,旧约也’,‘言与人少时有旧约,虽年长贵达,不忘其言’),不忘平生之言,见危授命,以『救时难』而『济同类』。以正行之者谓之武毅;其失之甚者,至于为盗贼也(《前汉纪·卷十》)’。”
“袁公路,少闻侠气。”陈琳若有所思:“见危授命,救时难、济同类。”
“且不忘平生之言。”许攸言有所指:“孔璋以为,时难为何?”
“如应仲瑗所言,‘王室大坏,九州幅裂’。”陈琳乃报馆丞。博览百家之言。对时局,知之甚深。
“游侠何为?”许攸又问。
“自当,见危授命。”陈琳似有所悟。
“能匡汉室者何?”许攸再问。
“我主,当仁不让。”陈琳脱口而出,又灵光一现:“袁术与我主,亦是刎颈之交。然,如何‘同类相济’?”
“灭群雄,乃其一。”许攸掷地有声:“出汉贼,是其二也。”
“这……”陈琳一时目瞪口呆。
许攸苦笑:“孔璋可知,‘路中悍鬼’作何解?”
“未可知也。”陈琳摇头。
“路,道也。悍鬼者,障(道)也。”许子远,智者千虑:“袁公路者,乃为我主开道之悍鬼也。”
“开道悍鬼。”陈琳醍醐灌顶,大彻大悟。
“闻,长涂二龙,欲结四家之盟,共击淮南。”许攸位高权重,晓天下军情。这便私语好友:“乃出陈公台之谋也。长涂二龙若败,反助袁术扬名群雄。以袁公路,‘天性骄肆’,‘以气高人’。必犯五不韪也。”
“‘五不韪’者,‘不度德,不量力,不亲亲,不徵辞,不察有罪’也。”陈琳急忙掩口。
见许攸,自斟自酌。陈琳附耳言道:“主公知否?”
“必不知也。”许攸断言。话音未落,又起模棱两可:“未可知也。”
谓“先见之明”。蓟王不世明主,慧眼识金。焉能不知,“袁术僭逆,非一朝一夕”。
“朝闻发乎?”陈琳乃问挚友,可否将二人之言,书于报端,公之于众。
“夕死可乎?”许攸不答反问。语出《论语·里仁》:“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然,用在此处,乃是问陈琳,可愿冒杀身之祸,将二人诛心之言,尽书于《朝闻日报》。
“万万,不可。”陈琳断言。
许子远,抚掌而笑。
终归一切皆是猜测,无有真凭实据。
陈琳慨叹之余,又起侥幸之念。若袁公路,当真冒天下之大不韪。效王莽篡汉之故事。蓟王传檄可定江山。
只是。不惜赔上身家性命,只为他人做嫁衣。袁公路,纵豪侠。又真能,舍生取义乎?
常人必不能为。
然转念一想。路中悍鬼袁公路,又岂可用,常理度(duo)之。
世事纷繁,时局杂乱。又岂是我辈,可窥破。
来来来,且浮一大白。
甄都,太保府。
“夫君,门外有人投刺。”卞夫人,入内室相见。
“何人投刺。”曹孟德问道。
“鲁相宋奇。”卞夫人答曰。
“速请。”曹孟德猛然惊醒。
“喏。”卞夫人领命自去。
须臾,引一风仙道骨,化外高人,入内室相见。
待卞夫人退避。曹孟德遂引宋元异入座。
“孟德,节哀,顺变。”宋元异先言。熹平元年,宋奇娶长水校尉曹炽之女为妻。与妻舅曹操,相为挚友。中平元年,曹孟德因从妹夫濦强侯宋奇被诛,从坐免官。
本以为,从此阴阳两隔。岂料,宋元异阴差阳错,竟入太平道,为黄巾逆贼。后又为金市子钱家所佣,配五县令印,为长公主取食。如今,更高居鲁国相位。
前朝旧事,烟消云散。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