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讨厌绿梅。”她顿了顿,眼中有愤恨的神色:“更讨厌溅上血的绿梅。”
细辛的眸子泪光闪闪,手腕不露痕迹的隐匿在宽大的袖口中,看不见皓腕如雪,冰肌玉骨,可是她颤抖的袖摆分明清晰。
有丫鬟在外通报,说是族长回府了。
细辛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仪容是如此不妥,她拾起托盘里的苏锦帕子,轻轻的擦拭眼角,掩饰起来先前溢出的晶莹泪水。
强撑起笑容,轻轻浅浅的朝着屋外回了一句:“备好热汤给族长送过去。”
丫鬟乖巧的应了,领着“贵客”的口令去了。
从来没有人问,为何她在族长面前荣宠万分,却不得一句夫人的名号。
也没有人敢问,谁都知道这位地位及得上族长正室夫人的女人有如何暴戾的性情。
她曾经因为贴身侍女私下妄议族长夫人,亲自下令将侍女凌迟处死。
从此,在没有人敢说一句这位长居府上的“贵客”的是非。
崇庆历十年,镇国侯府历经百年风云,府上广发金帖邀请朝堂世家前来,共襄盛举。
七十高龄的老将军颤颤巍巍举起小孙女递上的酒杯,笑盈盈的说着祝酒词。
这本是李家史上最值得铭记的一天,然而它也确实做到了值得铭记。
镇国侯府百年的门匾,在同一天玉落尘埃。
老将军被气的吐血身亡,剩下的将门子弟,皆被充军,从此断送一世的英名和前程。
两个月后,新帝登基,更朝号为崇安。
从此,百年的镇国侯府,百年的荣宠无上,皆化作尘埃,湮没在说书人的纸笺之上。
崇安元年,细辛被送到南疆,成为族长府上的“贵客”。
崇安元年,叛臣江见卿被收监入狱,终年二十一岁。
南疆的冬天,白雪皑皑,貂皮狐裘不足以御寒。
细辛呵了口气,看着外面的绿梅,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漫上心头。
想念促使她推开木门,不顾丫鬟的呼唤,径直走向那簇梅花。
五颗梅花树,最小的是今年刚入冬时种下的。树皮粗糙,细看样子丑陋,却自有风骨。
细辛摸了摸最大的那颗,望着漫天的飞雪叹了口气:“原来这已经是崇安五年了。”
丫鬟自身后给她披上一领狐裘,神色担忧:“雪下得也太大了,不如进屋子去吧。”
细辛状若未闻,呆愣的站在绿梅树下。冰天雪地,彻骨的寒冷,她却好像感受不到。她的手指白皙瘦弱,血管通透纤细,仍凭无情的风刮在身上,显得整个人摇摇欲坠。
镇国侯府的荣耀,自她一代断开来,将李家的历史划分成两段,一段辉煌荣耀,世人称赞不休;一段灰白冰冻,没入渔家闲话。
她活着,本就是一种耻辱。
时时刻刻提醒着李家的兴衰荣辱。
凭什么叔父伯父们都死了,就她一个人还活着?!
在南疆五年,她无时无刻不想去死。
可是,她不能。
叔父说:“你要代我们好好活下去。”
江见卿说:“小辛你要是死了,泉下如何对得起我的苦心营救。”
可是她好像真的,活不下去了。
一个人,太累、太累。
恍惚之间,有一道充满笑意的女声传来:“我可以,送你回去,崇庆十年。”
这道声音,隔绝了周围的风和雪,隔绝了尘世的呼唤,将她温暖的包围。
她分不清,这是梦,还是幻觉。
她徒然的笑了笑,笑自己入迷太深。
“我可以,送你回去,崇庆十年。”
再一次,夹杂笑意的声音传来,纯洁的像是不谙世事的白雪。
细辛不禁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眼中带着热切的呼唤,任何玩笑都会让这份热切冷却,让世间最真挚纯洁的渴望毁灭。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李家被收监的那一天,府上的宾客还未来得及散开,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讽刺和若有若无的嘲笑,恨不得跟这家人撇的一干二净,哪怕片刻之前他们恨不得讨好这家最微不足道的仆人。
为什么要帮她呢?
“我想跟你做一个交易。”
细辛笑道,眼神空洞又凄凉:“我孑然一身,有什么是你看的上的呢?”
“我要你的轮回,你的下一世轮回。”还是笑意盈盈的声音,情绪干净的令人羡慕。
“好啊。”细辛苍白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笑意,轻巧的像是玩笑一般,“我已经一个人自私的活了太久太久了。”
我已经一个人太久太久了,哪怕永生永世的轮回,我都可以舍弃了。
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崇安元年,自你离去,这世界于我,可有可无。
现在,我终于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去见你。
“所以说,你点亮了第三颗轮回珠。”是男人的声音,声线低沉魅惑。
旋复自豪的笑笑,笑容中带着些许娇羞的味道:“我也没想到那么简单。”
“恭喜你,离南疆神女的位置更近一步了。”
旋复微微嘟起嘴唇,盈盈的光泽:“可是,还有四颗呢,我才能永生永世陪在祭司大人身边。”
“何苦呢?”男人端起祭坛上的酒杯,他已经存活了千百年,根本忘记了这是大不敬之举。
他本就如此猖狂,令世人侧目,令众星黯淡。
“轮回是上苍的恩典,是世人忘掉一切困苦忧愁和换来新生的机会。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