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有好戏看了,可为什么我是唱戏的呀?”
唉声叹气地给皇帝老爷写着奏折,步观澜心里那个愁呀。
她看着自己歪歪扭扭的字,嘴上还在念叨:“我也想看戏啊……”
昨日,她前脚出了祠堂门,后脚就听说许尚书一家几口,抱头痛哭,阖府上下不像是要娶新媳妇儿,反倒像是出丧。
“真是,有那么委屈吗?”
牙关咬紧,步观澜“啪”一声扔了快被自己写秃的毛笔,抓过案上黄玉印章,狠狠地盖在了奏折上。
一枚红红的印章落下,这就成了。
步观澜看着,忍不住伸出手指弹了一下:镇北大将军印!真帅!
嗯,如果忽略那一手i狗爬字,就帅得惨绝人寰了。
皇帝老爷是知道自己字不好看的,不署名,带个印章,他老人家约莫也能谅解。
轻轻松松地一吹,等墨迹略干一些,步观澜将奏折合上,推开面前的窗户。
天才刚亮,这时辰,外头简直天寒地冻,地面上都结了一层薄冰。
院落里,竟然已经站了个人,正规规矩矩地蹲着马步,一声不吭。
瞧那身形精瘦,肌肉却条条爆出,人扎个马步,跟扎了个桩子一样稳当。
步观澜敲了敲自己窗棂,叫一声:“侯青,过来。”
扎马步那人没反应。
嘴角一抽,步观澜再敲窗棂,“叩叩叩”,喝道:“猴子,过来!”
脚下步子一晃,那人这才听见了,两手握拳朝内,飞快收起了架势,屁颠屁颠地跑到了廊檐下,抱拳,隔窗给步观澜行了个礼。
“嘿嘿,大将军,您叫我啊?”
“我叫鬼呢。”步观澜斜了他一眼,带几分鄙夷。
侯青搓着手,呵呵笑,一副憨厚老实模样:“那不成,‘鬼’这外号不好听,您叫猴子就好。”
步观澜气笑了,侯青这脑回路……
“真不愧是我步观澜麾下一员猛将,你这脑瓜子,我出五个铜板!”
“哎哟,这么贵?”
侯青一副惊喜的样子,就要继续耍宝,没料想,还没等他甩开架势,捋直了舌头,就见一道黑影“嗖”地一声,从步观澜手里射向自己!
“刷!”
这一刻的侯青,眼底爆射出一团精光来,两手朝着黑影猛地一夹!
“啪。”
“暗器”已经被他稳稳夹在手里。
侯青低头一看,“咦”了一声。
青底白框黑字,是封奏折;脊背上还嵌了一道明黄色的细线,这不仅是封奏折,还是封密折呀。
“这折子,你亲自跑一趟,叫人呈到皇爷面前去。”
拍了拍手,步观澜那叫一个扬眉吐气,轻松地就下了吩咐。
侯青一张脸顿时皱成苦瓜:“不是吧?这么早,这么冷,您舍得叫猴子我受罪吗?”
“嘿,这一回京,我还使唤不动你了是不?”步观澜都准备关窗了,见他还一动不动杵在这里,怒从心头起,眼睛一瞪,杀气毕露,“侯青!听令——”
“成成成!您别搬军令了,我去,我去!”
我去,我勒个去!
侯青暗暗内伤。
早两年,侯青不过是步观澜帐下一小卒,忽然有一天被她挑中,一路培养提拔,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可现在……
侯青不禁回想了一下,西戎横山关一役之后,第五十六天发生的事情。
步观澜脖子上缠着一圈一圈的白布条,吃着百姓们送来犒军的卤猪蹄,两片嘴唇油光水滑。
她一面吃,一面搂住他肩膀,把手上的油腻都擦到了他刚洗干净的衣服上,语重心长地说:“猴子啊,你看你在边关,喝的是风、吃的是雪、啃的是沙,看的都是胸瘦、腰肥、腿粗、屁股小的粗妇。是吧?”
侯青点头如鸡啄米,就差感动得泪流满面。
大将军,您说得对,您说得真是太对了!
步观澜又啃了一口卤猪蹄,换了一只手搭着他肩膀,继续擦,续道:“我跟你说啊,京城那地方可热闹了。可以喝辣的,吃香的,啃有肉的,还可以看胸大、腰细、腿长、屁股翘的美女!怎么样?你跟着我,回京城去,我带你装逼带你飞!”
说完,还重重拍了拍侯青的肩膀。
什么叫“带你装逼带你飞”,侯青不知道,可意会也能明白大半。
他至今都记得步观澜的眼神,蛊惑地,引诱地,邪恶的……
现在想起来,还叫他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低头看看自己拿着的密折,侯青仿佛听到了“啵”地一声轻响。不是美人儿红唇亲他脸颊,是梦想的泡泡,终于破碎……
“将军,说好的荣华富贵喝酒吃肉泡美女呢?!”
我这怎么还是个跑腿儿的?
“砰!”
回应他的,不过两扇无情合上的雕窗。
细细的灰尘扬了起来,呛得侯青直咳嗽。
步观澜才不管侯青的诉苦,拍了拍手,大喇喇地走回去,哼了一声:“小样儿,看你还敢不敢跟我贫嘴!”
她凝神听了一会儿,侯青叫唤了一阵,就没了声儿。
这小子表面上喊苦喊累犯懒,办起事来,步观澜还是很放心的。不然,也不会大费口舌,把这小子诓回京城了。
“呼……”
总算是办完了一桩事,步观澜坐回了长案后面。
将军府的书房,还是昔年步凌云布置的模样。
外头是书房,后面则是就寝的床榻,中间只隔着一道墙,墙上开了道门,是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