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五)
黑暗中出现一双黄眼睛。
这点冰冷的光蓦然撕开了混沌,以此为中心点,画面向别处延伸。狭长的双眼长在一张非人类的脑袋上,眼睛的主人有着金属质感的深色皮肤、弯曲的尖角与英俊的面孔。首先有了这个人影,然后再有了整个场景,只见恶魔领主维克多闪现在昏暗的通道中,礼服有多处破损,大片鲜红的血花覆盖在精致的布料上,让他身上的威压更强。
恶魔的血液可不是这个颜色。
他舔了舔飞溅到嘴角的血液,舌尖开裂,蛇信似的在空中颤了颤。他抽出礼服口袋里的手帕,擦掉手上的鲜血与脑浆,擦完随手扔掉,脚下步子不停。穿过一个拐角,前方灯火一亮,大厅近在眼前。
半个广场大小的厅堂金碧辉煌,灯火通明,尖顶拱门层层推进,华美的浮雕恰到好处地装点着开阔的空间。许多根象牙白的细柱合为一根粗大的立柱,由天鹅绒帷幕装点,将穹顶衬托得更加高耸。地砖色彩瑰丽,好似教堂的玫瑰窗,一卷长长的红色地毯从维克多脚下一路铺向大厅中间的池子。盛满了蓝色液滴的室内池塘完满无缺,其中魔力氤氲,池水充盈,上空悬浮着一颗硕大的红色矿石。
这是一座完好无损、精致而富有艺术性的建筑物,要是不看那颗生物般跳动的矿石心脏,旁观者或许会将这里当做人间王侯的厅堂。
通红的矿石心脏在天花板下跳动,与塔砂的地下城之心的外形一模一样,气氛却截然不同,看上去硬是狰狞凶蛮了许多。这一颗心脏高悬在天花板下,其中充盈着狂乱的毁灭欲,好似有人将深渊切割出来一块,摆放在了里面。
这里是深渊前哨,一座正统的地下城。
“你在磨蹭什么?”一个急躁的声音响了起来。
维克多走进大厅的时候,已经有另一个人在那里了——确切地说,是另一个恶魔。它的脑袋的位置只有一团白雾,破布条似的袍子底下空荡荡没有脚,袖口倒露出一双比正常人多上许多关节的骨手。它的语气非常不耐烦,还在魔池前飘过来又飘过去,即使看不到这个恶魔的表情,旁观者也能轻易察觉它的心烦意乱。
“抱歉抱歉,有人挡路。”维克多说,道歉的语气太轻巧,笑容太欢快,实在很难让人感到诚意,“你知道,咱们的同胞动作太快,不少人间生灵都有所觉察……”
“够了!”无头恶魔打断他,“你答应我的事呢?”
“这不正准备开始嘛。”维克多满口答应,“不要着急,亲爱的阿刻,我的准备万无一失,只需要最后一步就好。”
他拾级而上,越过无头恶魔,抬脚踏入了魔池。那双裁剪考究但被鲜血染红的靴子轻易踩上了蓝莹莹的池水,仿佛踏在一块冻结实了的冰层上,脚下的液体连一道涟漪都没有。黄眼睛的恶魔领主几步走到魔池的中心,停在了地下城核心的正下方。
维克多轻叩脚跟。
方才平滑如镜的魔池表面骤然荡开一圈波纹,一圈又一圈,几个同心圆相互嵌套,一层的浪头胜过一层,到后来居然掀起数米高,声势好似大潮或海啸。这汹涌的波涛没有一滴坠入魔池以外,翻腾的魔液全在半空中不翼而飞,一些凭空蒸发,一些渗入头顶上的地下城核心。这块区域内的魔力波动汹涌如飓风,无数符文闪现又熄灭,从地下城核心延伸到整座地下城,再到很远很远以外的地方。
无形的浪潮席卷而来,地下城中的居民们似有所觉,茫然四顾。埃瑞安的某些地方产生了微不可查的共鸣,魔池的液面不断下降,速度飞快,好似被一口气吸了个精光。
第一层波纹荡漾开之后,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
魔池储存的液滴已经抽空见底,现在维克多漂浮在干涸的池子上空,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舞动,像傀儡师牵引着无形的木偶线。魔力在他与城池之间缓缓流动,与刚才比起来,速度缓慢得让人心焦。被称为阿刻的恶魔隐藏在它的防护罩中,多关节的骨爪交握,又开始小幅度动弹,显然耐心不佳。
“你真的有办法做到?”它忍不住开口道,“要是那群家伙知道我们还留在这里,他们可不会对我们手软!”
“他们要想‘手硬’,也得硬得起来啊。”维克多调笑道,“参与的大恶魔越少,准备时间就会越长,我们俩的本体都在这里,那么发动时间至少被推迟几个月。”
“你比我更应该担心!”阿刻警告道,“要是拉什德嘉从进度的拖延中发现你不在深渊,只把身体留在了下面……”
“他发现不了,你以为偷懒的只有咱们吗?伟大的深渊,只有死到只剩一个才会同心协力。”维克多笑着摇了摇头,“何况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风险绝对物超所值,所以可敬的‘无命王’阿刻才会暂时来到这里,不是吗?”
无命王阿刻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对了,还没回答你的问题。”维克多口气轻松地说,“是的,我能。但是需要一点帮助。”
“那就快说!”阿刻催促道。
“那真是太感激了。”维克多正了正脸色,露出一个营业性的笑容,“您能莅临此处便是对鄙人最大的帮助。”
恶魔领主的笑容看上去像个亲切无害的店员,他所用的谦卑口吻也十足诚恳。但他的同胞在听到这句话时勃然变色,恶魔领主的威压骤然爆发,手中闪现一柄长长的骨镰。
已经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