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门内。
火头点起来了。在强劲的风势的推送下。快若奔马的扑向城内。
如吴应箕所愿。战场形势瞬间逆转。反应不及的风阳兵半数陷身火场。剩下的也慌不迭的溃退。从之前的乱兵还要狼狈几分。重新集结起来的乱兵。用湿布招住自家口鼻。擦着火场的边上大步向前。那气势犹如接受检阅的一般。乱兵行进的过程中。不时有浑身着火的百姓从道旁窜出。乱兵却连挥刀帮他们的结束痛苦都懒得去做。只眼睁睁的看着百姓他们在自己面前烧成被焦炭。人性在这里冷漠到了极点。甚至比单纯的暴虐还要动人心魂几分。
火势迅速波及开来。风光旖旎的十里秦淮笼罩在一片烟火迷离中。苍穹一角灿若红霞。如果不计较满城锥心泣血的凄楚哭嚎。倒也不失为一种别样的景致!只是欣赏他的人。得有比铁石还硬的心肠才成。
借着火攻得手的余威。乱兵很轻松的拿下了集庆门(内城十三城门之一)。并迅速包围了玄武湖畔的皇城。
从逃出来的宦官门中得知。马士英与弘光皇帝尚滞留宫中。身边的兵马也不过两千人之后。吴应箕禁不住喜上眉梢。大局甚本定了!城内各处虽还有不下两万金陵防军。却都是二百多年没有见过仗流过血的膏梁子弟。守备尚且吃力。让他们主动进攻来为皇城解围。那太阳也该从西边出来了。
许是乐极生悲吧。一个天大的恶噩很快就砸到了政变者们的头上。事先安排去奉迎鲁王的人回来了。顺军骑兵杀退了他们。随后赶到的锦衣卫带着鲁王和另几家朱姓藩王。抢在乱兵大队来到之前退入了皇宫。而功成身退的顺军骑兵则退回了旧凉国公府。
吴应箕一时万念俱灰。马士英这手釜底抽薪太厉害了。一下就让政变者们陷入了出师无名的尴尬境地。更严重的是。事到如今鲁王在这场政变所扮演地角色多半已暴露无遗。
“次尾兄不必烦恼。”被同侪催促不过。吴伟业只好站出来劝道:“我等径直打进去。若是鲁王不幸。另一位殿下监国就是。谅他马瑶草总不敢把这么些宗室藩王都杀了吧。”
“马士英是不敢。那要是皇帝敢了。”吴应箕嘴角一翘。冷声质问道
吴伟业老脸一红。没话说了。以弘光皇帝那颠狂燥动的纨绔性子。死到临头时。拉着身边所有亲戚殉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可真要死上一大堆的皇帝藩王。单是江南绅民的口水就能把他们地淹死。就不用说必然起兵来讨的外地藩镇了。政变一场。他们求的可不是身败名裂“谈判!”于纵横术造诣颇深的吴应箕脑中灵光一闪。当机立断道:“告诉马士英。只要他交出权力。告老还乡。吾等绝不再加以为难。还有。请皇帝下诏罪己。反思己过。“从欲图废立。到只要求弘光作书面检讨。吴应箕这步让得够大。可回头想想。挤走了马士英。南明朝庭差不多就是复社的一家天下。些许让步还是很值得的。
深知事态严重文士们没有异议。只关心自家能不能开镇一方的武将更没有异议。可问题是谁跟马士英去谈。谁又来为这桩空前巨大的政治交易做保。那不仅需要很高的身份名望。地位也要相对超然。
好几个人同时开口题名。称呼五花八门。人却是同一个。
“受之老”
“牧翁。”
“虞山先生!”
可此时钱谦益却并不在城中。
城南二十里。牛首山北麓。岳飞故垒边上。一座幽深僻静的庄园里。
一身男装俊雅得不像话地柳如是。于天元附近重重拍下的一子。将对手的一条大龙推入了绝棋。
与她对弈地男子倒也干脆。当即投子认负。那人看上去还很年轻。可鬓角却已半白。显是心力耗损太过所致。眉眼跳脱。神色犷悍。隐约流露出很重地江湖气息。
“梨洲先生。内子的棋艺我是有数的。哪里是你地对手。你分明是有心相让嘛?“钱谦益捋须微笑。黄昏时一听到城里将有大变地风声。他就选择了退到一边静观事态发展。尽管同样欲以藩王取代弘光。可钱谦益却没有吴应箕那么大的魄力。基本上那种表面波澜不惊地宫庭政变。更符合年老成精的东林党领袖的胃口。
“梨洲先生。宁南侯对南都风物就真那么不瞧在眼里?”柳如是浅浅一笑。更显明艳照人:“武昌地处通衢。兵家必争。可不是自成局面的地方。宁南侯若是只顾着脚下。日后怕是连立椎之地都没有了。”
梨洲先生即柳敬亭。此人由市井说书而辗转贵戚门庭。时下在宁南候左良玉幕中极受信用。明季八股取士。多有英雄困顿。似柳敬亭这般的凤尘奇士极多。目下最耀眼的就得数远在西京的宋献策了。
柳敬亭只笑而不语。飞快的在枰中点下一子。重新开了一局。
他家东主与以钱谦益。多年来虽互为表里。相得益彰。却终是文武殊途。彼此戒心难消。至少在钱谦益没有开诚布公之前。他柳某人是半句话都不会多说的。没错。他家东主是在金陵周边暗中伏了少许兵马。也很想加重自己对南明的影响力了。可钱谦益又何尝没有的后手。遍视南都那家豪绅巨室没有几百家丁。而今天的东林党实际上代表的就是这些豪绅巨室的利益。钱谦益只要出面整合一下。那上万武装唾手可得。还不算一干巨室在朝野中的人脉。
凭什么让他家打先锋。再说了。南都这盘棋还没有到收官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