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您,好心的先生!太感谢您了!”
萨莉·海明斯满面感激地抱着婴儿,试图站起来向乔安鞠躬道谢。
乔安连忙阻止她起身,无意中发现婴儿的肤色明显比母亲更白,不由心头一动,出于好奇,随口问了一句。
“孩子的父亲去哪里了?”
萨莉·海明斯愣了一下,连忙扭过脸去,不敢与乔安的目光对视,含含糊糊的回了一句:“我也不清楚……”
尽管不想透露孩子父亲的身份,可她的心声瞒不住“神话警戒”。
刹那间,一个熟悉的名字从海明斯小姐的心头,传达到了乔安的脑海中,使他的脸色微微一变。
没错,孩子的父亲是个白人。
就是海明斯小姐的主人,乔安的老校长,德高望重的亚历山大·杰斐逊先生。
这一惊人的事实,验证了多年前瑞贝卡在周末聚会中做出的预言。
当时乔安对瑞贝卡的无端猜疑很是反感,认为她这种无凭无据的猜疑就形同诽谤,是缺乏理性与逻辑的体现。
的确,瑞贝卡作出的很多预言,的确缺乏确凿的证据和严谨的推理,然而她就是总能一语中的。
事到如今回想起来,乔安觉得当初为了维护杰斐逊先生声誉而不惜与瑞贝卡争吵的自己,活脱脱就是一个自作聪明的小丑!
身后传来的足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乔安转身望去,视线如同两口无形的匕首,刺在杰斐逊先生略显苍白的脸庞上。
多年前的往事一下子全都涌上心头,回想此人从前那些令自己深感钦佩、奉为圭臬的高论,再对照他的所作所为,乔安愈发感到这个人言行矛盾,甚是虚伪,满腔愤慨化作脱口而出的质问!
“杰斐逊先生,我年少时曾视您为偶像,可瞧瞧您现在都干了些什么?!”
“您曾教导我们,‘自由之树必须时常以爱国者与暴君的鲜血来浇灌方能长青’,可您自己身为议会主席,怎么能在敌人到来之前就抛弃同胞,当了逃兵?”
“您还曾告诫我,‘一个人做自己分内的事不值得赞扬,否则就等于原谅失职’,那么您对自己的失职行为,又作何评价?”
“您宣扬‘人人生而自由平等’,鼓舞了无数像我这样的年轻人投身于人类的正义事业,为争取自由不惜抛头颅洒热血,可您自己却是一个大奴隶主!”
“你在自己的著作里声称‘黑人天生不如白人聪明’,‘黑白混血是违反自然界已经做出的真正区分的生物学闹剧’,你还曾宣称种族通婚的前景极为可怕,并将其视为难以终结奴隶制的重要原因,可你怎么竟然跟自己的黑人女仆,萨莉·海明斯小姐……通奸,还生下了一个私生子?!”
“你在公众面前说了无数冠冕堂皇的话,把自己打扮成道貌岸然的圣人,私下里却做了那么多言行不一、令人齿冷的勾当,这难道不是伪君子?!”
面对昔日学生劈头盖脸的怒斥,亚历山大·杰斐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很是尴尬。过了许久才以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口吻,替自己做出恬不知耻却又非常诚实的辩护。
“孩子,你不能这样指责我……的确,我做错了很多事,可是那又怎样?”
“人这一辈子,又有谁能不犯错呢?”
“我有什么错?”
“我只是在生命的每个阶段,都说了自己当时相信的话,你还要我怎样?”
“我什么错都没有嘛!”
“只是在生命的每个阶段都说了自己当时相信的话”,所以什么错都没有?
杰斐逊先生这无耻的自我辩护,使乔安不由想起今年冬天在远东宫廷,与罗兰陛下聊过的那个话题。
哲学家s先生也曾在一场演讲中发表过与亚历山大·杰斐逊相似的观点,但是s先生不仅鼓励自己的学生相信当下做出的选择,还强调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每一个选择负责到底。
杰斐逊先生与s先生的哲学有着相同的开头,却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区别就在于s先生认为“责任”与“自由”不可割裂,而杰斐逊先生只想享受自由给自己带来的种种便利,却没有勇气承担起自由的代价——也就是“责任”。
而当杰斐逊先生试图逃避责任的时候,他就开始撒谎,为了掩盖谎言而不得不编造更多更精致的谎言,直到他的生活被无穷围,甚至连自己都被自己编造出的谎言所蒙蔽,以至于真诚的认为自己“只是在生命的每个阶段都说了自己当时相信的话”,“什么错都没有”。
对照亚历山大·杰斐逊一生的言论和他的所作所为,就会自然而然勾勒出一副教科书般标准的“伪君子”肖像画。
更可悲的是,这个世界上还有无数年轻人尚未识破杰斐逊其人的真面目,只因被他那句“人人生而自由平等”打动就爱屋及乌,将他奉若神明偶像来崇拜——就像从前的乔安。
一念至此,年轻的法师感到既凄凉又好笑,无言的摇了摇头,转身便走。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脸色颓丧的杰斐逊先生,小跑着追上来。
乔安驻足转身,冷冷望着这个从偶像神坛上跌落凡尘的男人,看他还能说出什么虚伪的话。
“乔安……有件事我心里一直放不下,不知该不该问。”
“有话直说。”
“我记得当初你离开莱顿学院的时候,曾对我说要去寻找一个问题的答案,关于人生意义的答案,孩子,我知道你瞧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