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做事周全,这倒是这些河东世家们随着王师一路深入河东,达成的共识。
这一礼下去,说明他至少不会坠了大家的面子。
可想而知,到时候什么功德碑、牌匾之类的,也会劈头盖脸砸很多下来,至少让他们各家的名声不受损,哪怕里子都已经被抽干净了。
华夏古往今来,喜欢妥协的人,总是要多一些。
往往在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世家,更是如此。
所以王猛给他们留了面子,他们就不会倾向于直接造反。
如今关中发展欣欣向荣,真的要咬咬牙努把力,里子也不是赚不回来。
世家在名望和底蕴上,在乡野间的号召力上,总归有着莫大的优势。
兹体事大,这些世家家主们并没有过多停留,纷纷告退。
当然,他们嘴上说的是要抓紧去为王师筹备粮草,但是实际上显然也是因为他们心中惶惶然,害怕王猛这里冷不丁的又丢过来杂七杂八的任务,所以还不如能跑就跑,离他远点。
同时,他们自己也得好生商量一下,现在这位并州刺史,看起来和初入河东时的不太一样了,当时的王猛,态度一直比较模糊,而且尽可能的保持和各家之间的合作态度,大家对于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也颇为满意。
而很明显,现在的王猛,就是要他们的命。
王猛自然看出来了这些家伙的小心思,笑了笑,扭头说道:
“文度以为如何?”
屏风后面这才施施然转出来一个人。
正是太原王家的新家主,王坦之。
王坦之淡淡说道:
“他们会听话的,不管是从内心的恐惧上,还是从认为刺史掀了一张桌子,只要他们乖乖听话,就不会掀另一张桌子的角度。”
“你倒是把这些世家的所思所想看的清楚。”
王坦之摸了摸鼻子,无奈的说道:
“余本就为世家子。”
“那现在呢?”
“都说了,是世家子。”王坦之没好气的说道。
在王猛身边作为属官的时间长了,他也大概摸清楚了这位都督师兄、关中势力不管从何种意义上来说的二把手的性情。
只要是自家人,他一向是没大没小的,什么邋里邋遢的形象都不介意表露出来,当然了,女为悦己者容,男也一样,自从有了心中的一抹灵动白月光之后,王猛在个人形象上还是很注重的,但大大咧咧、直来直去的性情却是没变。
所以王猛不介意上下之分,王坦之自然也顺着他的性子,搞得太古板了,反倒是等于自己树立起来了隔阂。
至于不是自家人······那么要么是变成了挂在城头上摇摇晃晃的首级,要么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而王猛也一向是铁着脸,或者挂着充满杀意的冷笑,好似恨不得下一刻就把他们除之而后快。
这样一个性情复杂却又好似在面对不同人的时候,性情格外简单的人,在王坦之看来,才是最难对付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所见的那一面,到底是真还是假,又或许所有的都不是真的,他的内心有着更深刻的考量。
嘴上说着自己是“世家子”,显然是王坦之在强调,自己是世家的子嗣,但是并不代表立场上就和世家保持一致。
而事实上,此次太原之乱,王师杀的人头滚滚,王坦之也的确一句话都没有说,足以代表他的态度。
但是王坦之还是并没有打算抛弃自己“世家”的出身,自然也就意味着,即使是他站在关中这一边,支持关中新政,也应该属于这其中的“温和派”,或者“妥协派”,绝对不赞成这种直接把世家往死里打压的行为。
聪明人说话,三言两语,所能表达的意思或许有很多,这其中能不能品出来,就要看对方怎么想,或者对他是不是足够了解了。
所幸,王猛对王坦之很了解。
知道这也是一个聪明人,准确说,应该是江左数得上号的聪明人了,所以王猛不介意多理解一下王坦之话中的意思。
他缓缓说道:
“那文度认为,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王坦之伸手指了指自己,好似在问,这个问题问我合适么?
“你是都督府的属官。”
王坦之叹了一口气,徐徐说道:
“这些河东世家,其中最有野心的那些已经被刺史除掉了······”
“此言差矣,应该是最不知死活的。”王猛笑道。
有野心,不代表不自量力。
闻喜裴氏的野心,看上去也不小,但是闻喜裴氏在王师打赢董池陂一战之后,就是王猛麾下最忠实的狗。
“剩下的这些,只要刺史还在一天,他们不敢翻起什么风浪。”王坦之接着说道,“因而余窃认为,关中新政可以尝试着在河东推行。
之前刺史已经开始在上党等地推行新政,建设书院、鼓励工商,现在迟迟不在河东其余州郡有所行动,甚至在太原进行的也并不彻底,长此以往,百姓们或许会对刺史有所非议,而世家们大概也要好生揣摩刺史是不是另有盘算。”
“关中新政一日不落太原之地,则岂不是正好空出来大片的市场,可以让你们这些重返太原的世家大肆攫取么?”王猛反问。
现在追随在太原王氏周围的家族,也都是从南方重返太原的,他们见识过关中王师的强大、体会过杜英和王猛在关中推行新政的坚决,所以他们很理智的选择不和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