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熟啜骑在马上,以手搭沿眯着眼睛看着前方,自己麾下的铁骑如同洪荒猛兽一般,正猛不可挡的撕扯南庭军队布成的薄弱防线,他紧绷了数日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微笑。
“元帅,看来用不着等到晚上,我们就可以拿下薄布恃勤的牙帐了!”身边一名副将颇为兴奋的说道。
薄布恃勤,即是西突厥南庭的沙钵罗叶护可汗。至从西突厥南北二庭分裂之后,南庭势力较为薄弱,因此不得不依靠大唐的福荫才能生存。“沙钵罗叶护”可汗的封号,正是大唐皇帝李世民封赦的。
“薄布恃勤这个背祖望宗的小人,是时候让他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了。”泥熟啜闷哼了一声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十分解恨。
“等我们拿下了他的牙帐,整个西域就再没有能与我们抗衡的势力了!”副将说道,“到时候,我们就将他们原有的副属国全部征服,收编他们的军队,向昭武九国发动攻击!——夺回弓月城、拿下南庭,远在康国的苏定方和昭武九国也就成了瓮中之鳖!我看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一统一域,建立一个强大的汗国了!”
泥熟啜只是听,没有搭言,嘴角却轻轻撩起一丝暗喜的弧度,眼神之中也渐渐有了憧憬的神色。
辅佐北庭可汗半辈子,泥熟啜的铁骑纵横大漠所向无敌。成名二十载,他早已是西域公认的战争之王。但是这两年,他却遭受了人生之中的两次败绩,一次是在天山遭遇薛仁贵,还有一次就是遇到苏定方,他溃退二百八十里连陪都弓都城都丢了。
这对西域第一名将泥熟啜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等破了城……”泥熟啜突然说道,“别的人都无所谓,有一个人本帅一定要活的!”
“元帅是说薄布恃勤吗?”
“不。”泥熟啜眼神一冷,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是胡禄屋!——我要亲手将他撕成碎片,去喂我的猎犬!”
身边众人顿时醒神。没错,就是这个天山胡禄部的首领胡禄屋,吃里扒外背叛北庭,率领十万大军投靠了苏定方。起初泥熟啜并未料想到他会变节,因此对西北方全无防备,还一直等着胡禄屋率军前来汇合一同夹攻南庭。没想到,胡禄屋来是来了,但阵前倒戈一击打得泥熟啜猝不及防,北庭才因此而溃败。
战事的进展对北庭相当有利,早已是四面楚歌、缺水断粮、兵微将寡的南庭,看来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了。泥熟啜下令,故意让包围圈松开一个豁口,然后再在远处设伏歼击。果然,无数的南庭士兵与百姓仓皇出逃,牙帐之中人心为溃散,兵无战心将无斗志,南庭大军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破城完胜只在覆手之间。
“哈哈!”泥熟啜终于开怀大笑起来,“传令!全军冲锋,发动对南庭最后一击!”
呜呜的号角吹起,北庭二十万大军全盘而动,如同奔涌的狂潮冲向风雨飘摇之中的南庭牙帐。
正在这时,战场的东南方奔来百余骑,斥候将其拦截后发现是自己人,说有重要军情禀报元帅。
泥熟啜叫其中的头领将军上前说话。来人刚走到近前,泥熟啜不禁有点愠恼,大喝道:“结骨松,本帅让你镇守白杨河谷,你怎么跑到这里来,还满副失魂落魄,简直是损我军威!”
“元、元帅,大事不好了!”结骨松都顾不上辩解了,惊慌失措身体直发抖的哆嗦道,“来、来了!”
“什么来了?”
“白袍将军!——白袍将军突然率军杀到,我们抵挡不住啊!白杨河谷防线已经被攻破了,白袍将军正朝这边杀来!”
“啊!——”泥熟啜与身边众将一同发出了惊呼。
泥熟啜的脸色顿时变作一片刷白。刚刚痊愈的胸口箭疮也似乎在突然之间又复发了,让他感觉一阵痉挛剧痛。他一掌捂到胸口面露痛苦之色,摇摇晃晃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元帅!”众将大惊失色,急忙将他从马上扶了下来。
“白袍将军,薛仁贵……”泥熟啜好不容易一口气喘了过来,怔怔的看着天,喃喃道,“他怎么出现在了白杨河谷?”
泥熟啜都不去怪罪失守关卡的结骨松了。来者是薛仁贵,休说是结骨松,就算是他泥熟啜亲自在那里坐镇,也未必守得住。
结骨松胆战心惊的说道:“罪将也不知道……薛仁贵,他率领无数的铁骑,就像是神兵天降一样突然出现在白杨河谷!我们一万多人马在那里设下的三道防线,对他一点作用也没有……”
一边说着,结骨松脸上露出十分尴尬与羞愧的神色。有句话他不敢说,那就是他们这一万多人根本就没有做出什么顽强的抵抗,几乎是薛仁贵与他的方天画戟刚刚在他们面前走了一个照面,结骨松等人就连自己祖上姓什么都给忘了,一万多人当场丢盔弃甲仓皇逃命。
天山大败的巨大心理阴影与泥熟啜被一箭钉穿在地的惨状,让北庭人听闻薛仁贵之名都胆战心惊夜不能寢,更何况薛仁贵率领大军活生生的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元帅,现在我们怎么办?”副将小心的问道,“眼看南庭就要拿下了,可是薛仁贵突然率军杀到。也不知道他麾下有多少人马,后面还有没有大军跟进……”
泥熟啜捂着胸口闭上了眼睛,重重的、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摇头,说道:“天不亡南庭,本帅也没有办法!——传令,先行撤军,后退三十里静观其变!”
“就这样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