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格森抖开手枪转轮,吹了吹从枪筒飘散开的硝烟,伸出保养极好的细长手指,小心翼翼地从滚烫的转筒拈出一枚弹壳,轻轻扔在桌面上。n
他很少用枪。即便是在地下靶场,也有专人负责为他装弹、换匣。看着从转轮里取出的一个个黄铜弹壳,还有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六具尸体,他那颗一直保持宁定、稳重的商人心脏,终于产生出一丝雄性生物特有的冲动与亢奋。
开枪的频率并不快,平均两分钟扣动一次扳机,即便是刚刚接受最初级训练的新手,射击度也远远过这种令人惊讶的慢动作。显然————伯格森不想亲手杀死太多的人,他只是用自己亲戚的血,让绝望、冷漠、愤怒的心,感受到一丝被血液浇湿、浸润之后的微凉。
枪声。
人类骨头被巨力硬掰,从间断裂的脆响。
声嘶力竭的惨叫,带有声息随时可能断,搀杂着哭泣的哀嚎。
这应该是魔鬼最喜欢的血腥乐章,纠合混乱的狂暴杂音,死死卡在房门央的男人和女人,骤然出几欲震破耳膜的凄厉尖叫,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咔嚓”声,坚硬的木质门框明显变形,朝着内部框沿断开,绽出一道道细长尖利的木刺。
紧密的堵塞终于出现了松动的缝隙,惊喜不已的家族成员们连忙抓住手被当作撬棍使用,奄奄一息的同族朝后猛拽,两具失去重心控制的身体前端重重摔落在地面上,从高高凸起五厘米左右的门坎上硬生生地拖过。刺目鲜红的血,顿时从遭受剧烈碰撞的鼻孔汹涌而出。头部落地瞬间,坚硬的门齿狠磕在大理石制成的地砖上,掉落、碎裂,也将柔软的嘴唇活活挤压出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可怕伤口。男人的右眼甚至被破裂门眶上爆起的木刺挂住,从上、下两道眼皮央,活活拖出黑白混交,乒乓球大小的晶状体,未等他惨叫着拼命伸手想要抓回原本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却被从身后疯狂冲出的密集人群从头顶踩过。就在勉强睁开,布满血丝左眼能够看到的视线范围内,一只细长光滑,拥有漂亮锥形线条,长度过十五公分的白色高跟鞋,重重睬踏在那团还在不断颤动的球状体表面,“叭哧”一声,飞溅起无数粘稠透明的液体。
不到半分钟,拥挤在办公室里所有的卢顿家族成员,已经全部逃得干干净净。除了几具横躺在沙和地面上,散出痛苦呻吟,四肢剧烈抽搐的濒死者和尸体,只剩下站在办公桌背后,右手握紧左轮枪,平平正指房门方向的伯格森。
枪口准星的凹槽央,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走廊和楼下大厅里不断传来的咒骂和惨叫,其间伴随着重物从高处坠落,摔砸在坚硬地面出的闷响————离开办公室跑到一楼大厅,必须经过高达数十米弯曲环绕的筒柱状旋梯,狭窄的梯面仅够两个人并排通过,急于逃离死亡威胁的家族成员们,此刻再也顾不上什么该死的贵族礼仪,他们像一头头狂暴野蛮的腐狼,践踏着同族身体,踩着一张张被化妆品涂抹得面目全非的脸,在湿滑的鲜血与柔软**当夺路狂奔。
慢慢放下手的枪,伯格森身体笔直地站在原地,呼吸均匀而平静,惨白的脸上,显露出一丝夹杂着淡淡悲伤的讥讽和冰冷。
“你们其实根本不用跑那么急,除了枪里的这几颗,我再也拿不出多余的子弹。”
自嘲地摇了摇头,伯格森神情冷漠地放下手里的枪,身体仿佛不受控制般朝后慢慢仰倒,整个人瘫靠在椅子上,冰冷僵硬的肌肉,把脸上表情牢牢固定成介于阴沉与狂怒之间的雕塑。
“你早就应该放弃他们。这些家伙根本就是一群没脑子的白痴,除了趴在你身上吸取养分,依靠家族供奉过着奢华糜烂的生活,他们什么也不会做。卢顿家族已经完了,你救不了他们,永远也不可能————”
宽大的高背皮椅后面,青灰色的墙壁表层,突然出现了一条高度大约两米左右的裂缝。随着缝隙逐渐扩大,可以看清楚那实际上是一个隐藏在墙壁内部,面积五平方米左右的暗室。一个身穿黑色亚麻长袍的人影,从里面慢慢走出,绕过横躺在办公桌旁边的两具尸体,从地上扶起一把歪倒的椅子,摆正,侧过身体,隔着溅满血珠肉末的桌子,端坐在伯格森面前。
这是一个头斑白的老人。宽大的黑袍一直笼罩到足踝靠下的部位,肩膀两侧没有被布刨完全包裹住的地方,可以看到穿在里面银白色的合金盔甲。宽大的肩托,加上沉重的金属防护甲,使身体看上如同一堵沉重厚实的墙,充满令人畏惧的力量感。
“这是一个充满肮脏与罪恶的世界。只有主的光芒才能拯救一切,洗净黑暗,让天空重新散出圣洁的光芒————”
老人脸上满是如刀刻般深凹的皱纹,削瘦的面颊使颧骨高高外凸,用充满坚硬质感的线条,勾勒出粗犷的轮廓。他目光炯炯地看着伯格森,用深沉悠远的声音说:“犹豫,是懦弱和胆怯的表现。当然,愚勇并非高尚,避战畏死也不能算作是人类所有品质当最卑劣的部分。你很聪明,思维敏捷而且头脑充满智慧,我足足等了你五年……现在,应该是你做出最后选择的时刻————”
伯格森慢慢抬起头,呆滞的目光缓缓上移,停留在老人胸口,用丝线绣成,一枚如血般刺眼醒目的十字架上。就在这个有着悠久历史,从旧时代遗留下来的宗教符号背后,还写斜插着一把世纪古典风格的骑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