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的苦色,因着那笑容,刹那间,便消失了大半。
他笑着迎上前去,伸手,从那妇人怀里接过了小女孩儿,抱起来,举了个高高,惹得小女孩儿笑开了花。
小女孩儿指着对街的凉茶铺子说了句什么,他面上闪过一抹犹豫,却终究是抱着小女孩儿,同那妇人一道,走到了对街的凉茶铺子前。
掏出怀里一只粗布钱袋,从中倒出了寥寥几枚的铜板,最后,只捡了当中一枚,要了一碗凉茶。
让那妇人喝,妇人摇了摇头,小女孩儿喝了大半,最后一口,晃晃荡荡地送到他嘴边,他也没舍得喝,哄着小女孩儿喝了。
望着小女孩儿,他眼里,却满是疼爱与满足。
卢月龄静静看了片刻,转头对身边的丫鬟低语了两句。
这丫鬟是自幼跟着她的,自然对那人也很是熟悉,方才,乍见那人,已是惊异。如今听得卢月龄的吩咐,迟疑着点了点头,这才转身下了马车。
那一家三口将将回到了书画摊子,正说着话,便见得有人来了,那妇人便是欢喜道,“姑娘可是要买画?”
抱着小女孩儿的男人亦是笑着回过头来,却是在见到面前的人时,面上的笑容随之一敛。
来人正是卢月龄那个唤作云萝的丫头。
她却好像没有瞧见那人脸上的异色一般,只是神色自若地打量了一番书画摊子上的字画,片刻后,才问道,“没有松下对弈图吗?”
那妇人忙道,“有的,有的.......应该是有的吧?夫君?”说到后来,却是迟疑地望向了男人。
云萝的目光也随之望了过去。
男人神色略有些发僵,却到底是点了点头,继而却又摇了摇头,“本是有的,不过,昨日早上不巧刚被人买走了。”
“那便重新画一幅吧!七日为限,这是定钱。”说着,已是递了一只钱袋过去。
男人抱着孩子,不方便接。那妇人忙不迭伸手接了,却是觉得手心一沉,忙小心将那钱袋口扯松了,往里一看,脸色便是变了,又惊又喜,将那钱袋往男人跟前挪了挪。
男人低头一望,望向云萝时,攒紧了眉心。
云萝却是面无异色,自若道,“你的画功不错,可这用的纸笔颜料却委实次了一些,我们买的是你的画功,多的便是让你重新添置用具的。这是定钱,七日后,我来取画,若是不满意,这生意,可就不成了,这定钱也要一并归还的。”
听这意思,若是能让他们满意,到时还有......
妇人双眼一亮,忙扯了扯男人的衣袖。
男人脸色发僵,转过头,望向了妇人望着他,闪着亮光,满是殷切的双眼。
还有怀中小女孩儿天真懵懂的眼神,登时觉得喉间泛起满满的苦。
良久,他终于是从紧滞的喉咙口挤出几个字来,“多谢贵人。”
妇人放下了心,心安理得将钱袋紧紧拽在了手心,冲着云萝笑眯了眼。
云萝却是淡漠地点了个头,便是转身,走了。
妇人握着那只钱袋,只觉得好似踩在云端,轻飘飘,不太真实。
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欸!姑娘,你等等!”
奈何,云萝却不知是不是没有听见,头也不回地走到了不远处的胡同口。那里停着一辆朱轮马车,算不得多么华丽,却一看便是富贵人家所有。
那姑娘已经撩起裙摆上了马车,喊不应了。
妇人急得转头望向身边人道,“夫君,方才那姑娘竟连用什么纸什么笔什么颜料,又画哪一幅松下对弈图也没有说,这可如何是好?”
男人却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有些复杂地望着那架缓缓驶离的马车,沉吟不语。
马车里,云萝转头望着卢月龄,心里有些发慌,“娘娘,这样的人,您又何苦还要帮衬?方才那一袋银子,都足够他在京郊置办上二十来亩良田,再修上一间宅子了。”她家娘娘最是心软,如今又是这样的境地,不会因为又见着了那人,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吧?她可得将娘娘看紧了些,千万不能让她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卢月龄却不知她的想法,只是淡淡笑了,“终是相识一场,能帮便帮吧!何况,当初说到底,是我负他在先。”想起方才所见,卢月龄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
到底是她如今这般,身份超然,吃喝不愁,却无夫君,无儿子,并且地位尴尬来得好,还是方才那般有夫有女,却生活窘迫,连喝碗一文钱的凉茶也要掂量来得好。
不过,终究都是错过了。
人生,有的时候,一个拐弯,便是彻底地偏离。
而已经走上的路,哪怕是跪着,也得走下去。
晟哥儿的生辰,裴锦箬并没有打算大肆操办。毕竟,小孩子家家的。
她只打算一家子吃顿便饭,便算作庆祝了。
只到了这一日,宫里、英国公府、裴府、季府、旬阳伯府,还有口袋胡同,都差了人送了礼来。
然后,常茂和薛定风尘仆仆赶了回来。带回来了一大口箱子,说是燕崇给他儿子的周岁礼。
裴锦箬当下便是愣了愣神。
打开箱子一瞧,却是不由笑了。
早前,她还怀着晟哥儿,他因着斛律真之事被禁足在家时,便整天嚷嚷着要给晟哥儿做个木马,谁知却没能做成。没有想到,去了西北,这倒是做成了,看那样子,居然还是像模像样的。
不只有木马,还有好几把木刀木剑的,也不想想,他儿子这才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