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平淡的节奏打入鼓膜,弹奏者的心绪实在奇怪。左影在外面站了很久,终于推开门,宫室的中央有一架古老的钢琴,钢琴的旁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还真是可怕。”左影如实说道。
听到左影的声音,沙利叶抬头,他的脸色不太好,当然,那张死人脸上永远都是那副表情,没有任何表情的表情。
“从一被创造出来,就注定是孤独的命运,接受着孤独之神的祝福。”左影继续说,“可是沙利叶,身为恶魔的你,果然是不会受到神灵祝福的,哪怕是孤独之神。这曲子,你弹得很可怕。”
“我并不知道这首曲子是什么,只不过,那个人喜欢它罢。”沙利叶开口。
“benedictiondedieudanude。”左影回答,“这是首很平淡很平淡的曲子,变调很少,起伏不大,连重音也几乎没有,平淡得可以让人忘却。就像那些被幸福遗弃的孩子,只有孤独之神才会祝福他们。而这种祝福,更多的是一种从绝望中拥抱幸福的暖意。相信着无望的东西,相信到最后的人,往往会受到神的祝福。”
左影第一次听到这曲子的时候,似乎就能在冥冥中感到有一条默契的红线把他的灵魂与另一边的世界牵连起来。当他看到这首曲子的名字时,这种感觉更为强烈。
沙利叶站起身,示意左影坐下。左影这才注意到,琴键的上方,竟然摆着乐谱。左影扫了一眼,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心里升起。他摇了摇头,旋即将这种思绪抛开,这是和沙利叶拉近关系的好机会,绝对不能再搞砸了。左影调整姿势,弹奏起来,流水般的声音从指间倾泻而出,在空旷的宫殿里反射叠加,格外动听。只是,随着左影手指地跃动,那种异样的感觉越发强烈——
重音有问题。并且有问题的重音,在有规律的变化。
叮咚叮咚的钢琴声戛然而止,沙利叶看到左影取下乐谱,快速在琴键上翻阅,他的右手不时地比划着什么。几分钟后,左影丢下乐谱,从宫室中逃了出去。
一路上无人阻拦,只有那些雕像的影子,紧紧的贴在地板上,瑟瑟发抖。左影不禁苦笑,好歹是路西法曾经住过的宫殿,怎么落魄到一个侍卫都看不见。所以沙利叶才给地牢设下封印吧,因为根本没有可以多余的人可以当看守。反正听他的意思,魔族不用摄入食物也能活下去,按时吃饭,不过是在延续人类的生活习惯。
淡紫色的天幕变成了深紫色,左影回到自己休息的地方。他闭上眼躺在松软的床上,在心里默默数着绵羊,却怎么也静不下来。虽然扔下乐谱跑了出来,但乐谱上那些奇怪的音符已经印刻在左影脑海里。把那些有问题的重音里多出来的音符,从琴键左边开始数得出相应的字母排列,再将这些字母连接起来,就可以知道乐谱里的信息。
真是过分。竟然在这首曲子上留下讯息。而从那份乐谱上传递出来的绝望心情,更让左影愤怒得无以复加——
那乐谱上,竟是遗言。
那是一个女人写的,她杀掉前任魔王的爱人后,才发现那个所谓的前任已经失去了记忆,什么也不记得。于是这个绝望的女人,在听到沙利叶的可怕琴声之后,记下了乐谱,也将她的绝望心情永久的保存在乐谱上。
她说,交换后的前任失去记忆,就连他喜欢那个男人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净。明明是想通过魔王的身体变成女人,结果却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她杀掉了他的爱人,可他根本不记得,也对自己曾经做下的可怕事情全然不知。他成了完全无辜的人类,而她却像真的恶魔一样,夺走了另一个无辜人类的生命。她复仇的意义,也仅仅是把她变成了真正的恶魔,所以她也要像真正的恶魔那样死去。她将返回人界,杀掉他,然后寻找和她一样拥有特殊体质的人类,直到诅咒解开。
左影不能理解,身为侦探,不管怎样都对杀人这种事无法理解。不管理由是什么,都不能夺去无辜人类的生命。而这个女人,居然把这种事情留在乐谱上。即便深陷地狱,也依然要坚守自己的人类灵魂。左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原来交换身体之后真的会失去记忆。可和他签订契约的那个恶魔看起来完全不像失忆的样子,难道需要一段缓冲时间?
等等,那乐谱上说通过魔王的身体变成女人?这句话的意思是,男人和魔王交换身体后,又以这副躯壳为媒介找了故事里的女人进行契约改变性别?先代的某个魔王竟然恋上了和他性别相同的男人?!
靠!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同性恋啊!喂喂,该不会这才是先代的魔王们不介意交换的身体性别不同的真相吧?
这么说,其实这副躯壳里曾经住过很多女性?
难怪会被沙利叶看穿。
原本以为像沙利叶这样修养极高的地狱贵族,虽说有些毒蛇,但也应该会出于对女性的尊重,满足她们的需求。而自己这副躯壳里,也确实曾经住着女性。因为能够进行交换的人类体质太过特殊,在签订契约的时候忽略性别也是可能的。何况左影白日里在古堡听到的那些神秘声音中,有人说话的口吻就是女性,更重要的是,那个女人是先代的魔王里面,唯一没有抱怨沙利叶的人类。所以左影才斗胆假装自己是女性,若真被死人脸放出门去,也能重获自由。
可惜,命运女神好像不太理解左影为了自由抛弃脸皮的精神,还是那句话,nozuonod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