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谦因一直埋头苦读,忽忽儿要说领女儿出城骑一回马来散心,苏先生一想,便也不去拦他。洪谦便往外面租两匹马儿,带着捧砚几个,小茶儿与朵儿也将头发束起,陪侍玉姐出城去。
时已四月,暑气上来,外头行走,只有早晚方舒坦些儿,是以这日一早,洪谦起来用了两块点心一碗粥,便叫玉姐装束了一道出城。一则是天气凉爽,二也是因二姐长大了,人来人往抛头露面也不雅相。因骑马,再罩个盖头便不相宜。饶是如此,且是洪谦带着玉姐出去,过一个时辰,程实自城里雇顶轿儿来,往城外候着,玉姐纵马过后,与程实汇合,乘了轿儿回家。
如此,方是万无一失了。
玉姐一早起来,小茶儿取来昨日寻来箭袖服侍她穿上,朵儿又取一双小靴子来,往妆台前一坐,小茶儿与她将头发挽起,戴个巾帼。玉姐也不戴累赘坠子,却叫朵儿取一双赤金耳塞子来。收拾停当,与洪谦一处吃些饭,外头马早牵来,父女两个带了人,往城外去。秀英于门内嘱咐:“早去早回,休要等到天热了,我使袁妈妈熬了酸梅汤来冰镇了等你们。”
洪谦应了下来,便叫出门。
无论捧砚抑或是小茶儿,都巴不得这一声儿,毕竟孩子心性,常年城里住,得往外头散心,自是甘愿。便是朵儿幼年乡下长大,也恨不能随着一道出去。洪谦父女便如了他们愿,将他们一道带出。
城里不好放开了跑,只叫捧砚与来安儿两个一人牵着一匹马,父女两个坐着,慢慢往城外去。夏日天长,城门开得早,早有四处往城里贩卖人陆续来了,各个行色匆匆,也有卖菜、也有卖鸡蛋、也有卖鸡鸭鱼肉等,人来人往,却都只顾自家生意,并不顾注目这父女两个。
待出了城门,又走上三、五里地,小茶儿等一处等着,或说话,或揪草茎儿掐野花玩耍,洪谦便带着玉姐于不远处策马奔跑。马非千里名驹,洪谦也不敢带着女儿疯跑,然四条腿儿终比两条腿儿。渐渐跑起来,便觉身边生风,直如腾云架雾一般。
玉姐这些时日说不憋闷那是假,然见父母关爱,小茶儿忠心,如今父亲为恐她烦闷,又抛下书来陪她。旁处纵有再多不如意,一时也可抛了去。且前些时日之事并不曾伤她,是以难过也是有限。此时一旦奔跑起来,只觉胸中郁闷之气也随着清风飞走了半丝儿也不剩,以此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洪谦一直跑她身侧,见她这般,也放下心来,一勒马:“终是笑出来了。”
玉姐也勒住了马,笑音里带些微喘,侧过脸儿来,笑道:“爹又冤枉我来,我哪日不曾笑?”
洪谦仰脖儿去看天上云朵,口中嘟囔道:“有个丫头将她爹看作傻子哩,真笑假笑分不出来,强颜欢笑也看不懂。”
听得玉姐暗啐一声,一甩头,扬鞭又往前:“看谁个先到那棵树那里。”洪谦故意让她几步,方鞭马上来。玉姐虽是先发,洪谦终技高一筹,超了玉姐一个马身到了树下。玉姐坐马上,也不恼,笑看着洪谦跳下马。小茶儿等看这两个住下了,也忙赶了过来。这些人也雇匹大青骡儿,驮着些毡布、茶果,又带手巾、脸盆儿,连同玉姐回城要用盖头,也一并包了来。捧砚往河里取了水来,小茶儿投了帕子,与玉姐擦脸。
洪谦带玉姐出来,本为了散心,现玉姐开怀了,这马跑不跑也便如此了。洪谦盘膝坐,玉膝跽坐,却看朵儿方才采了草茎儿编蚱蜢。朵儿针线上稍不及小茶儿,这些事情上头,却是灵巧。一会儿编一个蚱蜢,过一时又编只小狗。看得洪谦也赞:“倒好巧手儿,多编两个,拿回去时,多拿与金哥玩。”
玉姐看朵儿口上不说话,只管闷着头,手上加紧,便说:“仔细着些儿,不这一刻,休要割伤了手,疼哩。”朵儿闷闷:“哎哎。”两声权作应了,手下也不放松。玉姐看她憨直,便也笑,说与小茶儿道:“我再跑一会儿马,你看着她,过一时与她些茶果吃,休叫累着了。”小茶儿应了,朵儿却才抬头道:“这点活计,累不着人哩。”又闷头去编。
洪谦暗道,有此忠仆,也是玉姐福气,也是洪家之福了。那头玉姐已扳鞍上马,倒将洪谦吓了一跳,原来家启程时,门口有个上马石,踩着便上。这野地里,却往哪里去寻?洪谦原预备着托女儿上马,不想她自家猴儿上去了。玉姐乡居时也学过骑马,却并不精,此时上去,洪谦如何不怕?也跳上马去,追着玉姐跑。
父女两个跑一回,玉姐道:“可惜不曾带了弓箭来哩,下一回出来,我要带着。”洪谦向来纵着女儿,听她这般说,便应了:“过几日咱再来。”玉姐道:“爹还要温书哩,我便随口一说。”
洪谦道:“不碍,你爹我有数儿。”原来这洪谦与苏长贞久处,苏长贞对他也心指导,却总忍不住要讥讽一二。且苏长贞对《易》兴趣经久不散,且又忽地喜好家长里短起来。嘲讽起人来,又添了些市井俚语。洪谦只觉得再与苏长贞处下去,他怕忍不住掐死这个死半仙儿。然苏半仙儿教她闺女心力,对他也心指点,且为人端方,纵是嘲讽,也是有理有据,他又不能真掐死了这个半仙儿,只好时不时眼不见为净一下儿,也好保苏长贞一命,免教人说自己“恩将仇报”,也对不起程老太公一片心。
玉姐听父亲这般说,便不强求,暗中打定主意,过一时回去悄悄儿问一问苏先生,她爹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