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内,窦绾、陈娇、平度、还有刘彻,一人面前一张小案排开安坐,由侍女服侍着进餐。
一模一样四张餐案上,摆着一式四份同样的饭菜。玉碗,金碟,水晶杯……餐具全一样,区别只在花纹:窦表姐的是杏李,娇娇表妹的是桃树与石榴,平度是萱和芹,刘彻是松柏。
孩子们的膳食,是长信宫最精心的准备。但今日的效果,显然不太美满:馆陶小翁主吃到一半,肉食没动,就再不肯动口了。
“翁主?”梁女瞧瞧阿娇案上几乎没动的肉菜,试图再劝劝。陈娇小嘴抿成一根线,摇头,又摇头。
‘七月中以来,大约是天气暑热的缘故,小翁主的胃口是越来越差;蔬菜水果类的还好些,肉是越来越不肯吃了。’梁女苦了脸,头痛不已:可,哪能不吃肉呢?况且,打两天前起长公主就表现不满了——认为是自己不懂得照顾——再这么下去,如何得了?
“阿娇……”珠帘那头,传来长公主柔柔的话音。
“阿母,阿母呢!”阿娇指指案上的蒸肉和烤肉,冲母亲努起嘴,摇头,不依:油腻腻的,不好吃,她不要!
馆陶长公主纵容地笑笑,侧头轻轻唤了声:“吴……”
珠帘半开,吴女端着餐盘走进,在陈娇面前跪下。手脚利索地撤下小主人案上的肉食和空盘,吴女官换上自己带来的新菜色。
“咦?”陈娇看着金盘上的新料,好奇地瞪大眼:白的,粉粉的,清清爽爽的;看上去……还真不错。
“此,鱼也。请翁主一试。”吴女取了一块,放到小翁主嘴边:“翁主无忧,刺已剔尽。”
‘既然吴这么说,……’小陈娇比较相信这个服侍自己很长时间的女官,很给面子吃一口。
“唔,唔唔……”小小的咬上一块,嚼两口;漂亮的大眼睛眯成弯月:不错嘛!
一口,再一口……没一会儿鱼肉就吃完了。砸吧砸吧小嘴,陈娇意犹未尽:“鱼肉……美味甚。吴,还要。”
一直紧张兮兮观察小主人表情的吴女官,到这时候安心了,一躬到底:“遵命……”
“吴……”平度小公主摸摸有点鼓的肚皮,迟疑:娇娇表妹说好吃,就一定好吃!可,自己刚才吃不少了(*^__^*)
窦表姐听平度开了口,不说话;小手从背后绕过去,拽拽平度的衣带。小公主侧头,眨眨眼:“双,吴,双份!我与阿绾各一。”
“尚有寡人!”胶东王刘彻最不拿自己当外人,摆出大汉亲王的架势,直截了当下命令。
“阿彘?!”三个女孩简直不敢相信地望向刘彻:羊肉,鸭肉都扫光光了,他还吃得下?这么大热天,彘大王的胃口可真好啊^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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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好了!阿娇总算吃荤菜了。鱼肉,虽不如兽肉,但好歹也是肉啊!’馆陶长公主快乐地放下珠帘,向身后随伺的女官下令:“重赏!”
吴女官在帘内得到消息,赶紧转身,向珠帘方向行大礼谢恩。
礼毕,吴女坐回原处,一边伺候陈娇进食,一边悄悄睇了睇边上的梁女官,暗暗松了口气:她比不得梁女,背后有个财大气粗的哥哥;又不是关中人。若不奋发努力,另辟蹊径,用不了几天就会被排挤下去。她可不想再去当那做重活的宫女!
长公主自然不会在意手下人的种种小心思,只回头问薄皇后:“皇后……适才所言?”皇后似乎才对她说了些什么,但她当时全心全意都在女儿身上,愣没认真听。
“是,阿姊,”大汉皇后好脾气地又重复一遍,末尾总结:“……妾自知,德行浅薄……”
“皇后无须过谦,”长公主拉过弟妹的手,安慰性地拍拍:“皇太子初登储位,其母栗夫人……”
皇姐古怪地笑笑:“……栗夫人,志得……意满之余,难免……”
怜悯地看看正牌弟媳妇,馆陶长公主温和地说:“皇后暂……避其锋芒,亦为善举。”
薄皇后微微欠身,柔顺一如往昔。馆陶长公主看在眼中,不禁感慨万千:中宫之路,不是好走的啊!而今日之薄皇后,情况尤其艰难。栗夫人那边种种越格之举,长乐宫都风闻许多。
‘终于熬出头,反弹嘛!’长公主想着想着,淡淡一笑。其实细想之下,刘嫖皇姐完全能体谅栗夫人的心情:忍啊忍,忍了近二十年;一旦成功,如何还按捺得住?
栗夫人的后宫之路,可谓‘先甘后苦’:从初入宫即获盛宠,到生下皇太子长男的荣耀,再到连生三名皇孙的幸运。文帝时候,皇太*中的栗姬,一时风头无量。
可事态的发展,却与这位得宠多子栗美人的希望截然相反:
皇太子妃,不是她栗姬!是薄太后家的薄妃。
宠幸最隆的,不是她栗姬!是王儿姁夫人。
宠爱最久的,也不是她栗姬!而是广川王、中山王和平度公主的母亲贾夫人。
新宠,一个个冒出来;皇子,也一个个冒出来……自己的地位,自己儿子的地位和重要性,逐渐——稀薄。
不能哭,不能怨,更不能表现出不满;跑不了,离不开,也走不掉。唯一能做的,就是困于辽阔深宫一隅,守着孩子们,在无尽的寂寞中等待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不知会在猴年马月发生的‘临幸’!
即使这样的无奈岁月,栗夫人在理论上还必须感天谢恩。因为不管怎么讲,她还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傍身,其中甚至包括天子的皇长子——后宫中不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