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我来了。”
“我知道你会来。”
“我也知道你在这。”
“所以你是来找我的?”
“当然。”
“我不信。”
“至少现在是来找你的。”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同时大笑,又同时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第五小楼似是被大笑吵醒,嘴里嘟囔着梦话,将大氅掀开扔在一旁,就又睡了下去。
宇文商大口喝酒,忽又大声咳嗽起来,不停的咳嗽使他原本就苍白的脸变成一种惨白。
雪一样的惨白。
宇文夏忍不住皱眉,道:“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喝酒了?”
宇文商还在笑,喘着气道:“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喝酒。”
宇文夏立刻将他手中的酒壶夺过来,摆在桌上,冷冷道:“不喜欢就不要喝了,别浪费好酒。”
宇文商依旧在笑着,他只要看见宇文夏,就好像会止不住的笑。
他们是兄弟,更是朋友。
只有他们才知道,能将他们两个联系在一起的,绝不是血缘亲情。
而是一种同甘共苦的友情。
宇文夏给自己倒了一杯,道:“你的病,还是老样子?”
宇文商仿佛对自己的病很无所谓,淡淡道:“我这病,到死也不会变的。”
宇文夏瞥着他,道:“你这人也到死都不会变。”
宇文商道:“你难道不也一样?”
他们本就是长得很像的两个人,性格虽完全不同,但在某些却非常相似。
他们有着几乎同样的童年经历。
只不过一个选择离开,一个选择留下。
宇文夏笑着摇摇头,又重新将大氅盖在第五小楼头上,这才道:“家里还好吗?”
宇文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第五小楼,道:“老样子。”
宇文夏道:“不好?”
宇文商摇摇头,道:“一点也不好。”
宇文夏道:“所有人都不好?”
宇文商目光如炬,凝视住他,冷冷道:“所有人。”
宇文夏叹了口气,道:“那你还留在里面。”
宇文商忽然闭上眼睛,过了很久,才长长舒了一口气,道:“我当然有我的目的。”
皇子的目的,永远只有一个!
宇文夏当然明白,所以他不再说话,用酒杯堵住了嘴。
这时候门外忽然涌入一帮人,将酒楼里喝酒的人全都赶了出去,接着,他们自己也跟着涌了出去。
这些人显然是李极的人,且很显然是宇文商叫来的。
毕竟他们两要谈的事,对于普通人来说,也难免有些惊世骇俗。
花生米也已上桌。
宇文商忽然拾起一颗花生,抛得很高,张开了嘴。
花生正好落进他的嘴里。
有朋友在,又有东西吃的时候,他就会变得非常轻松。
宇文夏又喝了杯,看着第五小楼,道:“别吃太多,这东西是给她买的,你想吃自己去买。”
宇文商也看了眼第五小楼,忽然抓了一把花生米,塞进嘴里,边嚼还边笑:“她又是谁?”
宇文夏仿佛没有听见他的问题,笑骂道:“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宇文商也仿佛没有听见这句话,接着道:“你一直想找的人,就是她?”
宇文夏瞳孔突然收缩,立刻盯住他,盯了很久,忽然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找她?”
这件事,宇文夏从未跟任何人说过,宇文商既然知道,就必定是在暗中调查他。
暗中调查自己的兄弟,这绝不是宇文商以前的为人。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人变得无比陌生。
宇文商也在盯着他,淡淡道:“我自然也有我的势力。”
宇文夏道:“所以你就能调查我?”
宇文商叹道:“不是调查,是暗中保护。”
宇文夏当然还在看着他,眸中却带着尖针般的讥诮,就像是要刺进他的心里。
他的目光就像尖针一下就刺进了宇文商的心,宇文商咬着牙,低吼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母后报仇,这件事你应该比我清楚!”
宇文夏目中立刻露出痛苦之色,忽又叹了口气,道:“母后若在天有灵,也绝不希望看见我们这样。”
他倒了杯酒,接着又道:“母后教会了我们许多事情,但绝没有教会我们仇恨二字。”
宇文商终于闭上了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目光还在狠狠盯住宇文夏。
酒壶又空了。
宇文商终于忍不住道:“难道你就真的不想给母后报仇?”
宇文夏仿佛真的醉了,目光流离着,道:“母后只教会了我爱,并没有教会我恨。”
他又看向宇文夏,淡淡道:“我也相信,你的恨,绝不是在母后那里学来的。”
宇文商冷笑道:“你真是个懦夫!”
宇文夏也笑了,轻笑道:“我这人,到死都不会变。”
仇恨的力量,有时远比爱来的更强烈,更尖锐,也更有效。
因为爱是柔和的,就像是春日的风,春风中流淌的溪水。
仇恨却像一把尖刀,一根鞭子,尖刀一下刺进你的心脏,鞭子不断鞭挞着你的灵魂。
仇恨的确会驱使人做出许多难以想象的事情。
宇文商又笑了,凝视着第五小楼,讥诮着道:“难道你真的不会去恨?”
宇文夏用眼角瞥着他,还是那副醉醺醺的样子,似是并不想搭理他。
宇文商却还在说,每一个字带着种数不出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