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校官的心神丝毫没有沉浸在碾碎杨老大手骨的快感中,在那漫长的惨痛嘶吼中,轻微的一声屋上瓦响勾动了他超乎常人的听觉。这一声响听在他人耳中不会觉得有何特殊,只会当是长风拂层瓦,沙砾蹭面墙,可是这声音进入他的耳朵就被立刻抓住,从这一点声音起,犹如顺藤摸瓜一般,那浮空振衣、落地缓步,链锁滑动的声音一丝不差的被他搜集监听。
由于正好是这片区域,他一时间就联想起叶东风紧急交代的事情,当即撩开马镫,踏马纵起,立在了楚红玉藏身的屋顶。
屋顶月光荡荡,并无人踪。
屋下众人皆仰首看去,却见那年轻校官缓缓闭上了双目,一只手摘下肩头的暗红色小弓,另一只手从箭筒中拈出四只箭。诸人皆知状况有异,但惟有几名翠羽清晰的知道,何校官天生神耳,能夜听八方,此时弯弓搭箭,四周必定是潜伏了逆党贼子。
场中静悄悄的,杨老大几乎昏厥过去。
屋顶人五指挟四羽搭上了小弓,暗红色的小弓像是一轮邪月迅速盈圆,这校官的一心多箭乃是仿着南疆的那位箭术大师而来,在禁军中亦有不小的名气。他随着耳中追踪到的那个声音渐移步姿,正当一道褐影掠出巷坊间阴影的时候,他手指电般划拨,一心四箭,箭羽离弦而出。
铮!铮!铮!铮!
脑后破空之声疾响,遁走的楚红玉不回首,她没有时间回首,那箭矢来得太快教她无法回首。楚红玉深吸一口气,身形一沉,右手飞扬,“红袖”脱袖而出做狂舞状,链幕尽数拦截下箭矢。两只箭被拨歪了方向,另两只箭却是毫不客气的撞在“红眉”这道墙上,势大力沉的箭矢震得楚红玉凝结起来的真气又有了涣散的征兆。
刚刚拦下这四箭,身后“咻咻咻“再响,又是连排八箭。这一排箭发得快而密,每一箭又着力极大,硬挡硬架的话,楚红玉知道真气说不定真就会衰溃,她心中一横,拼力而起,向着身旁院墙纵去,她知那人居高临下,唯有借了院墙的掩护,才能从箭下逃脱。
射来的箭矢似有灵性一般,四箭钉在楚红玉甫离的地面,另四箭随着楚红玉纵起的方向,呼啸而至。楚红玉素手抖动,链幕掩身。一簇急响,夜色中溅起数点火花,三记箭矢被弹飞,扎进了巷侧的墙体,最后一箭虽受了“红眉”阻挡,却仍透过重重链幕射中楚红玉的左腿。楚红玉心中暗叫一声不好,竟是眼前发黑,就欲栽倒下去。楚红玉失算在没有料到这校官的听觉敏锐到如此地步,她已潜藏的很好,只因伤重的半身麻痹,下落前轻挪了点点就被发现,这个人虽然品级低于叶东风,但是其武功箭术绝不逊色于“雪、炎、夜、翠”四大营任何一个副都指挥,甚至在观感能力上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楚红玉也无暇考虑“翠羽营”还有此等人物,伊无力施展高起高纵的身法,横下心催动保命的霸道心法,榨干仅余的体力、真气,贴着墙线踉跄奔逃。
街上百十来号人,痛的眼神呆滞的杨老大竟是最先反应过来的,这家伙哭吼着叫道:“快助校官大人拿下这逆贼。”
岂知那屋顶人抛下一句,“牵好我的马,谁也不许追来。”就一掠而去。
巷子里响起“嗒嗒嗒”的密集脚步声,以及“哗啦啦”锁链拖地的响动。
何校官知道那个少女重伤在身,逃不过他的手心,这不,连消声敛气都做不到了。他不急。他欣赏着,亢奋着。那少女像是一片掌握不了自身命运的飞絮,只管向前,但是连路线都跑不直,偏偏扭扭随时可能会倒下。
他联想起第一次随父辈们打猎,追踪一只受伤红狐的事情。当时那只狡猾的狐绕来绕去,偏偏不肯躲回窝,被他一箭射伤,死于猎狗的犬牙。待找到狐窝,他看见几只嗷嗷待食的小狐方晓得那只觅食母狐的念头,而他的内心则充满着一种莫名的快虐。想及往事,他虐杀几只小狐的手脚都有些麻痒难耐,这个暮望就像那个大大的猎场。他在“翠羽营”拘束了五年,平日做事谨慎小心,不敢有怠慢,生怕辜负了前程。今夜终于有了一个发泄的机会,眼前的猎物很可口,他都舍不得一口吃掉,猎物已快筋疲力尽了吧,可是却还能跑出这么长的距离,那么顽强,是什么东西在支撑着她?待会像碾碎那个哨官的手一样碾碎她的信念的时候,她会变成什么样子?校官的嘴角挑起一丝笑意,非常享受这个猫捉老鼠的过程。
两人冲出富贵巷之后,兜着一个圈子向南城门反方向奔去,始终不脱离这片属于杨老大巡逻的区域。追击者不慌不忙,可是出乎他的意料,那少女绕着绕着便突然停了下来。
少女只能用一条腿掌握平衡,另一条腿则斜屈着,那腿上的箭还未来得及拔下,除了滴淌的鲜血,一条红色链镖亦从袖中悬坠到地,与血迹并排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路。
“我已下了命令,这个方向不会有巡逻的小队,所以只要你摆脱了我就可以逃走,你不想再试试?”那年轻校官看着低头喘息的少女,皱眉表达着失望,这场追踪的游戏他尚未玩够。
楚红玉脸色苍白,覆额散发中的一双眸子却清澈如晴,她扫了敌手一眼,衰弱道:“留点自尽的力气。”
“被擒也未必就是死,说出我们想要的,指证我们要抓的,那么留下你这一条贱命并非不可。先前抓住的那个杀手扛不住,已经变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