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中华相比,日本列岛譬如海上的盆景。
生长在盆景之中的倭人,面对天朝上国,就像是井底之蛙突然见到了广阔的天空,难免自卑且惶恐。惶恐到了极致,就是傲慢。可以理解为一种伪装的自我保护,也可以理解为极端压力与恐惧之下的索性逆反。
由刘杨领着,初次登陆平壤的几个倭人,留着独特的髻,带着标志身份的武士刀,怀着如此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态,踏上了往去平壤的道路。
他们走的路与山东匠人、江南流民走的并不一样。
外来的匠人,除了擅农事的专有一个农营,负责各地棉花种植并及农业研究之外,其余皆归行枢密院管辖,领取了许诺的赏赐,比如土地、抑或银钱之后,一律划入军中匠人营。
流民归左右司管,全部安置地方,或融入高丽村子,或建起纯粹的汉人村落,由合作社统一分配种子、农具、耕牛,凡所耕种田地,三年内,收成与行省六四分成,三年后,土地归本人所有,同时,赋税降至三成。
来的流民,九成没有家眷,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别说六四分成,更别说三年后土地归本人所有,兵荒马乱的,有口饭吃,就很不错了。没有人提意见,全部无条件接受。
随着到来流民数量的渐渐增多,同时,大量高丽人抽调从军,海东汉、丽比例严重失调的局面,慢慢地得到了扭转。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暮色缓慢而坚定地深沉起来,二月中旬的风,带了点暖意,凉凉的,拂面不寒。路边的树木,泛起星星点点的青翠,像羞答答的小姑娘,虽无阳春时的韵致,更无盛夏的风情,风一吹,也能沙沙地轻响。
刘杨一行,走的并不急。
邓舍有过交代,倭人狡诈、残而能忍,难以驯柙。对付这类人,不可单纯以怀柔之策,需得适当地示之以威。何以为威?不外军力之强大,国力之强盛。适才在港口,倭人们已经称赞了戍卫军队的精悍、干练。平壤一向是行省施政的重中之重,刚好趁此机会,再给他们见识一下海东国力之强盛。
远近观望,村落座座。
一块块分割整齐的农田,耕种下的作物,不少探出了头,长了好高一截,弥漫着清新的气味,暮色里,越地翠绿。炊烟四起,晚归的农人结伴而去,其中有个老者,手牵耕牛,肩头荷锄,意态悠闲,且行且歌。
那几个倭人侧耳听了片刻,听那歌词古朴,辨其话音,却不是高丽歌谣。一人奇道:“请问刘君,唱歌儿的那老儿,可是汉人么?”
“不折不扣的高丽人。”
“怎的却唱汉儿歌?”
刘杨笑道:“次郎君,丽人怎的就不能唱汉人的歌谣了?我们汉人与丽人,本为一家,同文同种,譬如兄弟。即便鞑子,不也视高丽人为汉人么?唱一唱汉人的歌谣,有甚么可惊奇之处?”
邓舍搞汉人,主要从文化上下功夫,民歌也为文化的一种,民俗尤其更为重要。
左右司里边,有专职办这个的,每天没别的工作,就是下到民间,以说书的形式,给高丽农人讲古。以中国对高丽的影响为主,例如端午等的来历,——高丽人也过端午的。以在中国做下一番功业的高丽人为辅,这个难找了点,不过翻拣史书,总能找着几个。高丽崇佛,例如不少的留学僧,在中土学有所成,回去遂成一代名僧。以此来增强他们的认同感。
顺便,有时也会教高丽人唱些歌谣。那老者会唱几句,不足为奇。
叫次郎的那倭人,全名藤次郎,即为藤光秀的哥哥,现下邓舍手下最大一股倭寇的头目,已经任了海东行省的军职,比较别的几个倭寇团伙,接近半收编的状态。他去过双城不少次,来平壤这还是头一回。
他以前劫掠,多在南部,虽几次深入腹地,可都是忙着杀人放火,哪曾似这般大摇大摆,轻轻松松的游览过?看什么都新鲜。
忽然间,一阵悠扬的钟声,顺着晚风飘荡过来。他急忙抬头去看,见前边不远,路边矗立了一座高大的房舍。钟声,就从那里传来。房门打开,一二十个年岁不大的小孩子,一窝蜂地簇拥而出。
孩子们后边,追赶出来一个儒生打扮的中年人,不住口地叫道:“慢点走,慢点走。小心摔着!”孩子们立住身,转过来,排成队列,恭恭敬敬地向那中年人鞠了一躬,童声清脆,一起说道:“先生请回,明日再见。”
那中年人整了整衣冠,也是作揖回礼,道:“明日再见。”
一个大人,一群小孩儿,举动颇是有礼。对答完毕,他们看见了刘杨等人,小孩儿避开一边,指指点点,爆出欢笑,打闹着去了。近日来,外来的人极多,那中年人见怪不怪,微微抱了抱手,自转身回屋。
藤次郎原为武士的出身,识得几个汉字,走到近处,屋舍上挂一横匾,认出来村塾两字。他了然地点头,道:“这是村学了。”
走不出十里地,路边又见一处相似的房舍,大约他们路过的晚了,房舍内空空荡荡,透过窗户去看,桌椅齐全,显然又是一个村塾。藤次郎不由惊讶,道:“十里一学?料不到平壤文教如此之盛!太平年月,怕也不过如此。”
刘杨含笑不语。
他倒是有心卖弄,可惜这些村学,大多是在年后建成的,他一直处在海上,熟悉水情,对此不太了解。
年前,邓舍征召了一批高丽文士,除去少数拒不合作的,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