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良睁大双眼,盯紧了对方疾驰而来的脚步,尝试找出间隔的同时——
绯音也定睛看着清良那朱红色的身影,脚下就像踏着疾风一样,和对方迅速地拉近着距离。
每一步,都想起和她的相遇。
每一步,都想起那个在道场中被孤立的身影。
每一步,都想起那次在烈焰中的诀别。
接触的时机无限地接近了。
两人在彼此的眼中,确认到了各自的身影。
「哈!」
清良重重踩下的右脚所承载的,是像拉满的弓弦一样射出去的全身,与箭头一样疾驰而去的刀刃。
绯音的身影已经近在眼前。是连吐出的呼吸都足以到达的距离。
可她还未拔刀。
在这个距离逃跑是不可能的事。
清良的刀将会必然地砍中绯音,并造成不可治愈的致命伤。
可是——
为什么清良劈出的刀刃,连一滴血都没有沾上那样干净呢。
很简单。超越了不可能的极致,绯音跳跃在上空,避开了敌人那必杀的一刀。
...赢了。绯音确信这点。
自己终于报仇雪恨,获取胜利,并传达了怨恨。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刀刃砍进对方的身体。然后一切都将结束。
清良的刀已经赶不上。
在她判断失误、早一步挥出手中的刀刃,即使想要补救,在那之前绯音的刀早就结束了复仇的使命。
从四年前开始的战斗结束了。
没有犹豫。即使这样也无法为自己带来任何回报。但是那又怎样呢。绯音从未期待能通过复仇得到些什么。即使未来将会是死寂一般的空虚,她也不会因此停下手中的刀刃。
在空中飞跃的绯音看见了,错过时机而对地面砍下的清良的刀。
荒木兵法流的基本要义之一,就是挥刀时不要过多依赖于手臂的力量,而是要用全身的体重来带动手臂的挥动。换句话说,手臂只不过是全身力量的传递点。这样做的缘故,是因为单纯用腕力挥出的刀刃容易让身体失去平衡,而且手臂也容易疲劳,无法进行持续作战。因此,上躯弯曲、两膝下蹲的清良是绝对来不及收回刀刃,防住来自正上方的必杀一刀的。
短促而疾速的一阵风声过后,当绯音着陆时,刀刃已经收回了刀鞘。经过四年颠沛流离锤炼出的拔刀术,与以前相比不仅更加快速,而且足够精准。
身后传来倒地的声音。
那是像翱翔天际的白鸟坠落的声音,又像大片的花瓣散落的声音。
如此令人感伤的声响。
绯音不明白。明明复仇成功了。明明替大家洗清了怨念。但是此刻从心底蔓延到全身的是什么?杀了那个人,难道自己还在为此后悔吗?她突然醒悟了。即使那个人是如何的不可救药,绯音却还是对她抱有一丝不可能的期待。
好重。手中的刀鞘好重。身体好重。胸口就像压了一块大石那样。
三次反复吐气之后,她回头转过身子。
地板上,朱红色的花正在散开。
上月清良还没有死亡。不断起伏的胸腔还在呼吸着空气。后背被深深切开的伤口好像已经和被染成朱红的地板连在了一起。
看着这样的清良,绯音甚至觉得,只要她说出像样点的理由,哪怕只是个借口,说不定她还会在最后原谅她。
「再问你最后一次——」
「为什么。」
已经气若游丝的清良转动着黯淡的瞳孔,从喉咙中挤出了几句最后的话。
「从开始...就没有什么理由。想杀,所以杀了...如此而已。」
那个声音里没有力量,并在半途变得嘶哑起来。清良头一歪,就这样断了气。
「...渣滓。」
从绯音咬紧的牙关中钻出的,就只有这一句诅咒而已。肺腑间渗出的火焰被重新点燃,漆黑而丑陋的感情染遍了她整个脸庞。
那已经不是仇恨了。
憎恶。
愤怒。
轻蔑。
唾弃。
上月绯音从未像现在这样轻蔑过一个人。她知道。过去、现在,以至未来永劫,她都不会原谅这个人吧。两度背叛她的期待,践踏她的信任,讥笑她的怜悯。
——坠入地狱中吧。
此时此刻、绯音心中对那个人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期待也消失殆尽。
又一次重新认识到了自己的天真。
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抱什么期待的。
那样的话,就不会被夹在两种冲突的感情中如此痛苦不堪了。
没错。她只要憎恨那个人就好。她只要厌恶那个人就好。她只要唾弃那个人就好。
那个人被允许留下的价值,就只剩这点而已。
——再见。我曾经最重要的人。
没有言语。只是在心底述说。
把六年来的爱恨都沉淀在胸口,绯音知道,她唯独不会忘了清良。无论是这六年来所发生过的一切,还是胸口这份痛楚。
尽管她很想忘却。
如果记忆力也可以被切掉的话,该有多好呢。
看着手中的月轮清正,绯音突然醒悟到,原来这个世上还有许多是刀刃办不到的事情。
又一年过去。绯音、不,现在应该用慧音来称呼她吧。
因为刺杀了八坂家的主人,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都在积极地搜寻她。即使马上离开了东之国,被知道名字的话也会变得很麻烦。流言的流通要比想像中快许多。人类的话还好,妖怪那漫长的寿命让它们不会忘却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