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话音落下,人群中走出四条汉子,个个精赤着上身,背后还各自缚着一根碗口粗的木棍,正是林盛、吴三等人。他们来到卫平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齐声道:“请侯爷动手!”
卫平慌忙伸手扶住林盛,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负荆请罪?快快起来!”
林盛却坚持道:“我等连累侯爷挨了军法,理当受罚!”
吴三等人也齐声喊道:“我等理当受罚!”
众军也跟着呐喊起来:“请侯爷动手!”
卫平环顾着四周,不由笑了起来:“这像什么话!负荆请罪,负荆请罪,那也应该背根荆条,哪有背根木头的!快起来,快起来。”
林盛却不肯起来,大声道:“侯爷说得对!来人,去取荆条来!”
卫平拉下脸来,沉声道:“你们这是要害本侯么!本侯这身子,现在还舞得动荆条?谁再不起来,休怪本侯不认你们这个兄弟!”
听了这话,众人都笑了起来,林盛、吴三他们也不能再在地上跪着了。只是吴三依然红着眼圈,大声说道:“在下愿为侯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众军士也齐声大喊起来:“为侯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卫平心头一热,忽然感觉那十军棍挨得不亏。
好不容易打发众军各自散去,卫平这才皱眉问道:“怎不见贾水?”
话音刚落,贾水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起来,一脸谄媚地说道:“老爷,你没事吧。小的写了一封书信,请老爷过目。”
卫平奇道:“你写了什么书信,给我看作甚?”
贾水忽然作痛恨状,咬牙切齿道:“杜预这个老匹夫敢打伤老爷,小的要向太尉大人告状!”
“胡闹!”卫平大声呵斥着,挥手道,“把那封信烧了,再请刘、祖二位将军过来一趟,找他们有要事相商!”
贾水连连应诺,眼中却闪过一丝得意,屁颠屁颠地找刘翻、祖始去了。没有卫平的吩咐,他哪敢随便给贾充写什么书信,而且他也没有那个资格,顶多只能写给他老爹贾禄罢了。贾禄还在洛阳,层层转达,到了贾充手里不知猴年马月,只怕卫平的棍伤早说好了。贾充就算想替卫平出头,时过境迁,也不能做得太过。所以,贾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告什么状,他只是想在卫平面前表个忠心。虽然挨了卫平的呵斥,他心里却是美滋滋的。有句话说得好,主人骂你骂得越凶,说明对你越是信任。他贾水没有其他本事,却会察言观色,只要服侍好了卫平,将来还愁没有好日子过吗?
…
卫平刚刚回到自己帐中,还没来得及让独孤兰铺好锦榻,便听门外有人禀报:“属下刘翻(祖始)前来求见!”
“哦,二位将军快快请进!”卫平亲自挑起来帐帘,迎了出来。
营帐外,刘翻、祖始互相对视一眼,皆是脸露羞惭之色,一齐拱手说道:“我二人姗姗来迟,,还望侯爷海涵。”
他们现在的身份不是卫平军中的士兵,更不是军中的将领,只是卫平的随从。所谓随从,说白了,其实就是家奴。堂堂东吴将军,在归降大晋之后居然沦落为别人的家奴,这叫他们情何以堪。当然,所谓随从,只是卫平为了掩饰他们的真实身份而做的权宜之计,不可能真的把他们收为自己的家奴。
然而即便如此,也已经令这二人的自尊心大受打击。只是他们也明白,如果再不能寻条出路,为生计所迫,非但他们两个,恐怕全家老少都将沦为别人的家奴。到时候,还会弄得妻离子散。所以,不管他们心里多难受,在卫平面前还得恭恭敬敬。但从内心来说,他们又是被逼着做了卫平的属下,对卫平难免有些意见。听说卫平受了杖责,隐隐还有些兴奋,因此并没有跟其他军士一起出来迎接。
不过,当卫平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想起卫平这些天对他们的尊重和照顾,刘翻、祖始心中又不禁多了几分羞愧。这其实也怪不了他们两个。任何人背叛了原先的主子,心思总会变得敏感而复杂。当然,除非他厚颜无耻到了一定境界,也就不会再有什么羞惭之心了。
卫平已经知道,若论心机、机谋,他拍马也赶不上贾充、杜预、卫瓘这些人,索性不去探究别人的想法,只也一片诚心待人。所以,不管刘翻、祖始脸上是何表情,他只权作不知,一手拉了一个,走进营帐,连声道:“二位将军这说什么话,卫某正有事求教,快快请坐!”
独孤兰已经搬来两个锦垫,她现在的角色更像是卫平的亲兵,而不是婢女。
刘翻、祖始却都垂着头,不吱声。
卫平奇怪道:“二位将军,如何不坐?”
祖始性情直爽些,大声说道:“侯爷未坐,属下等如何敢坐!”
相比于刘翻,祖始这个“属下”当得更是不情不愿。
卫平笑道:“非是本侯不坐,而是屁股疼得厉害,实在坐不了啊。如果本侯趴着跟你们说话,姿态又甚是不雅。你们屁股上都没问题。所以,本侯站着,你们坐着,很正常嘛,有什么敢不敢的?坐,快坐!”
他虽然有三十岁的心理和上千年的见识,但是对人心的把握却尚欠火候,一时也猜不透这二人除了让家人衣食无忧,还有什么其他想法。不过,他已经打定主意,只以诚心待人,倒也轻松了许多。就像营外那些将士,从林盛到吴三,哪一个不是对他唯命是从,早就没有了起初的轻视和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