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淮河北岸,正是野花绚烂之时。
在大宋元符年间,黄淮之间还是华夏大地上最为富庶的区域。而地处淮北的涟水军境内,则因为靠近大宋北方第一港海州,也处处能感觉到繁华和兴旺。
淮河岸边,野花绽放,五颜六色,一直铺到滩头。
淮河之上,舟橹往来,不时都可以见到顺着运河而来的商船,满载货物,驶向四面八方。
从淮河河道上吹来的河风,稍稍驱散了暑气,让正沿着淮河河岸行进的武好古等人,感觉到了些许凉爽。
别了西门青后,武好古便一路上都和郭京、刘无忌并辔而进了。潘巧莲和小瓶儿坐进了一辆在徐州彭城雇来的马车,像寻常的女眷一样赶路。
“大郎,我们这一路走恁般远来见米襄阳到底为甚么啊?”
“是啊,以你现在的地位,有没有《八十七神仙图》,开封府也不会有哪家亲贵来逼迫了。”
在涟水城遥遥可及的时候,武好古的两个好兄弟突然问起了此行的目的。
其实武好古离开开封府的目的有三个,一是避风头;二是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作为将来的避难之所;三才是拉米芾给自己未来的事业背书站台。
不过武好古现在不能把寻找将来避难之所的事情告诉郭京和刘无忌……如今的大宋,正是太平盛世,哪里需要避难?
“我寻米芾,是为了话语权,”武好古说,“书画行的话语权!
三哥,小乙,你们以为书画行赚钱最大的要诀是甚底?”
“眼力!”
“自然是眼力了。”
郭京和刘无忌的回答如出一辙。
武好古摇摇头,说:“是话语权!”
“话语权是甚?”刘无忌一时不明白。
郭京有点懂,他说:“大概就是你说的话,别人都信,或者不敢不信。”
“三哥说的对!”武好古说,“书画行里面的真真假假,好好坏坏,十成里面,总有九成是靠说的。
因而谁说了算,谁就能赚最大的一份钱!开封府书画行一年的流水可不小,往少了说都有上千万缗。若能从中抽个一二分,一年便是几十万了。”
武好古的前世虽然不是商人,但他前世生活在一个信息爆炸的社会,耳闻目睹间,也开阔了眼界。
在后世,掌握“标准”,做“平台”都是非常容易赚钱的。
而“标准”在书画行就是说了算的话语权。而有了话语权,就能很容易做出一个买卖平台,从而成为书画行的主宰。
到时候,便是躺着都能财源滚滚了!
“大郎,你这法子好啊!”刘无忌算是明白了,一脸佩服地说,“只要能拉上王驸马和米襄阳,再加上你画中第一的金字招牌。
开封府书画行的行首,便非你莫属。到时候……”
到时候要怎么做?
郭京和刘无忌互相看看,还是不明白武好古要怎么做。
“到时候,就弄一个股份制的书画唱卖行。”武好古早就有了想法,“得叫王驸马和米襄阳都入股,掌眼、唱卖就能全包了……只管抽头也赚翻了。”
这个唱卖行的名称武好古都想好了,就叫“武富比行”。
郭京问:“大郎,那我和小乙能做甚么?”
武好古扭头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好兄弟,寻思道:若是真的要开武富比行,就他们二位肚子里的货色恐怕也镇不住场子。
能在武富比行管事的,怎么都得是老爹武诚之和李唐那等角色。
不过郭京和刘无忌也有他们的本事。
这两人都属于特别能忽悠的人,而且还懂不少道家的知识,要不然怎么能在潘楼街上给人算卦测字呢?
这话语权,可不仅仅是书画行才有的!
想到这里,武好古大笑道:“你们自然也有大富贵可寻,不过不在书画行,而是要落在端王身上了。”
“端王?”
郭京和刘无忌同时吸了口凉气。
郭京问:“大郎,端王他……”
武好古笑了笑道:“三哥和小乙都是能掐会算的,难道还算不出端王日后的富贵吗?
据我所知,这位端王殿下可是个道家信徒。怎么样?三哥、小乙想不想捡起打卦看相的老本行?”
宋徽宗可是个“教主道君皇帝”,可见其对道教的痴迷程度了。而郭京和刘无忌在发迹前,除了干点书画私牙的勾当,还是潘楼街上的野道士,打卦算命也是他们俩的拿手好戏。武好古再给他们安排一二,蒙住还是少年的端王赵佶是没甚底困难的。
……
有说有笑之间,往涟水城而去的官道便到了尽头。
涟水军虽然是个军州,但是一百多年承平下来,这里早就和淮河沿线的寻常州郡无二,武备松弛,商业繁盛。
在武好古等人准备入城的西门外,正好是涟水码头,又是一处水关(水上的税关)所在,因此早就成了商埠。自码头到城门口,各色商铺一间连着一间,都快赶上个榷场了。
武好古因为带着不少书画,因而也须通关缴税,不过不是通水关,而是通过设在涟水西门的涟水西关。
“崇道兄,可是武崇道吗?”
就在武好古等人牵着马来到涟水西门前的关卡时,关卡后的一个青年,突然大喊出了武好古的字号。
武好古一怔,忙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文士打扮的青年走过来,待走的近了,武好古才认出,这青年竟然是米友仁。
“元晖兄怎地也来了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