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从九州池的水面低低掠过,鸣岐轩外石榴树的叶子在近午的阳光下微微招展,青翠苍苍。室内,白瓷莲花尊香薰吐着渺渺苏合香,阿顾一头青丝披垂,只着中衣,躺在东次间的楠木小榻上。一名戴着白折冠巾的医女跪坐在一旁,双手交握置于阿顾腿心上,按摩少女凝涩血脉,手法忽轻忽重。
太医院认为午时乃是一日之中阳气最盛之时,此时行按摩之事,与天时阳气相和最发挥效果,于是每日遣医女午时前来鸣岐轩为顾娘子按摩。此时,阿顾卧在楠木小榻上,只觉得腿脚之间泛起一阵暖酸之意,额前发丝渐渐染上滴滴水意,面上也泛起淡淡的红晕,忽听得堂间忽的传来少女的声音,“阿顾,你在么?”
“是阿鹄么?”阿顾听得是十公主的声音,在楠木小榻上半支起身子,扬声道,“你进来吧!”
金色的阳光从屋檐一角偏移到南墙的窗上。白冠医女拭去额头涔涔的汗珠,提起药箱退到一旁。阿顾披了一件衫子坐起身来,朝白冠医女点了点头道,“有劳闵医女了!”
面色平淡的闵医女点了点头,淡淡道,“这是臣女应当做的。今日的按摩已经事毕了,臣女便先告退!”
桃儿望着闵医女远远而去的背影,撇了撇嘴道,“不过是个小小医女,神气什么?”
阿顾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呢?”
圣人和太皇太后巡幸东都,最多不过小半年时间便要返回关中。鸣岐轩中,陶姑姑和大宫人金莺乃太皇太后所赠,自会随自己一道回去,阿娘给的绣春也是一样的道理,自己珍爱碧桐,到时候也定会求了阿婆和阿娘一并将碧桐带回去,只桃杏菊桂这四个小宫女,是太初宫中的小宫人,当日由韩尚宫划拨到鸣岐轩中,日后多半是要留在东都,不跟自己回长安的。
阿顾自那日在乌程驿站中对小丫头赤儿犯了村后,便有了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如今对权贵人家的用物、规矩、风尚等尚不太明白,索性便不要强出头,将鸣岐轩中的一应事物都托付给陶姑姑和金莺、绣春两个大丫头管理,自己只管受着她们伺候。她自己命途多舛,如今一朝富贵,怜惜桃杏四枝花年幼娇憨,又念着她们日后必不会长久服侍自己,倒不狠拘束四个小丫头的性情,四枝花的小性子都保养的极好。桃儿明媚飞扬,活泼可人,偶尔有些刻薄小性,说出来的话便常常有些难听。阿顾不免皱了皱眉,开口道,“桃儿,这太初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我虽然不大管你。但你也不能太过随性,若是养成了性子,它日在外头得罪了人,便是我也不一定能护得住你。”
桃儿悚然而惊,忙跪在地上伏拜下去,惭然道,“娘子,奴婢知错了,日后定不敢再犯了。”
阿顾微微一笑,换了一身缃色冰绡刺花上襦,一条八幅暗绣凤凰花斗罗裙,从东次间出来,西间猩红织四合如意云纹帘子打起,十公主甜美的笑容便流淌了出来,“阿顾,你可总算好了。每次我到你这儿来,你总要我等这么久?”
阿顾好心情笑道,“是,都是我的错。公主要怎么才肯原谅我?”
姬红萼咯咯一笑,挽着阿顾在罗汉榻上一道坐下,亲亲热热道,“咱们姐妹什么关系。怎么好这么计较?”
轩外春光明媚,柳枝染着柔媚的嫩绿色,一丝丝的荡漾着新晴,姬红萼挨在阿顾身边,一双圆眸亮晶晶的,“阿顾,你听说了么?前朝今儿传来消息,说是咱们大周的军队要出军碎叶城了!”
“宫里的人都在说这事,我也听了一耳朵。”阿顾点了点头,太初宫规矩森严,后宫女眷宫人禁止入前朝,前朝官员侍卫也不得入后宫。但消息却像是不长脚的鸟儿,总能够很快的在两者间传个来回。昨日大朝后,圣人御命安西都护府出兵讨伐达奚叛部,发兵诏书已经是经由门下审核、尚书省发了出去。西域战事在前朝僵持了近月余,最终以西域都护府发兵碎叶城、圣人取得最终胜利而终结。消息传入后宫,后宫之中顿时沸然。阿顾在鸣岐轩中也听到了一星半点儿的消息。
“是呢!”姬红萼扬起小小的下颔,神气骄矜,“咱们大周军威无双,大军一到碎叶城下,达奚叛军必将望风而败,碎叶城之围则可立解。”转过头来询问道,“阿顾,你说是吧?”
阿顾怔了怔,抿唇微微一笑,“你说的这个我可不太懂!”她斟酌片刻,慢慢道,“你也知道,我才刚刚从湖州回宫,从前也不过就认得几个字,哪里敢评论朝廷大事?再说了,这些事情,本也不是我们这些小丫头该过问的。”她说的这话四平八稳,本来无论怎么说,都是没有错的,没料到姬红萼闻言顿时恼了,“阿顾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小公主扬起精致的下颔,高声反驳,“碎叶城乃是我大周领土,达奚部胆敢兴起刀兵,便是没有将大周国威放在眼里,吐蕃更是驻军一旁虎视眈眈。这等耻辱但凡是大周儿女都当有一雪之心,如何能说咱们小丫头便不该过问呢?”
她的一张雪脸上涨起淡淡红晕,显见得情绪十分激动,一双圆目似烈火在烧。阿顾顿时愕然,姬红萼这些日子表现的乖巧可喜,她一直以为这位小公主十分的好脾气,却没有想到这位小公主也有着这般烈性的时候。愤怒的小公主犹如一匹胭脂小马,有着漂亮的毛皮和耀眼光彩,美丽的让人移不开眼。
“呃——”姬红萼打了一个嗝,在阿顾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