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貂·白石的那一课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二十二身上的疼痛早已消失,它却仍在想着之前的那顿教训,有一些恐惧——这是它表现在外面的东西,但更有一些不忿——被它埋在心底。
它越想就越无法理解……吃人有什么错!
起初,二十二只是觉得浪费了好肉,如果它的族人们在这里,也会是一样的想法,这样想了两天后,忽然有记起了族中巫师的教导,让它越发觉得人类不讲道理。
巫师是这样对它们说的:只有我们不对这个世界有任何亏欠,灵魂才能回归圣地,否则就只能继续在这个充满苦难的世界里继续轮回。
接受族人的帮助,就应该尽量回报,伤害别人,也应该尽力赎罪。从出生一直到死亡,将自己的所有全部偿还,就算用尽了财产,也还有ròu_tǐ……
以我的骨,我的血,我的肉,做我对这个世界的最后偿还。
不让自己的东西分毫留在这世界上,灵魂才能前往极乐圣地。
这就是所谓的“业债”。
在翡翠岛上时,它可从来没把这些说教当真过,那时他只是单纯的想吃肉罢了,至于吃掉亲朋好友的肉是不是真的有助于帮他们还清业债,它并不在乎,可是如今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这样的风俗也被一些偶尔行船停靠翡翠岛其他种族鄙视,尤其那些鱼人里的大块头,说什么互食会遭海龙诅咒,变成痴呆和疯子,并且失去正常的行动能力……
可是从来没有过——每个青蛙人都分食过死去的青蛙人,大家都好好的活着。
那些只是海龙邪神为了骗世人留在世间供它驱使享用的而编造的谎言……族中巫师是这样说的,大家相信巫师,至少,相信巫师就有大肉吃。
就是这样简单的道理!
可人类都不明白,这些被海龙邪神欺骗了的可怜种族,你们可以鄙视我们,可以虐待我们,可以要求我做一些毫无意义的蠢事——比如站直,站直和我作舰副有个鬼的关系?只不过是折腾蛙!
总之,这些折磨只增加了你们对我的亏欠,只增加了你们对世界的亏欠,你们将永无还清“业债”之日,最后必将在这个充满悲苦之泪的世界里永远轮回!
听到深灰鸦渡严厉的命令,虽然腹诽不已,二十二仍然奋力站直短粗的身子,却把自己的目光深深垂向地面。
青蛙人丝毫不打折扣的执行命令,深灰·鸦渡颇为满意。他从来不知道这些畜生一样的种族还能变得如此聪明伶俐,或者它们本来就很聪明,只是他一直都没有机会认识到这点。
其他青蛙人姑且不论,只看二十二,短短几天,这个青蛙人做起事来已经和人类见习生没什么两样。
出于保密原因,船上只有青蛙人作为海员,他只能试着教导它们。比想象中容易许多,雪歌已经教过它们基本技能,但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于是他又教了它们一些人类的规矩,比如威仪,作为舰副,就算是卑贱如青蛙人,也应保持威仪。
深灰觉得伤口有些痒,顺手想抓一下的时候让蔬菲拍开了,他的伤口已经结痂,恢复的再好不过,蔬菲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迅速整理好他敞开的衣服,又给他披了一件斗篷。
深灰起身,对二十二道:“还有什么要报告的吗?”
“外面下雪了。”
“嗯……应该先把上桅帆收了,我们出去看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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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铅云密布,漫天飞雪,能见度很低。黑蓝色的大海巨浪翻滚,一簇簇白色浪花和落雪此起彼伏,在波峰波谷之间忽隐忽现。
友舰也在波浪中沉浮,真正的沉浮,每次他们出现在波峰上,宫御都会松一口气,因为当它们沉入波谷时,就完全从海面上消失了,完全无法判断它们是就此沉入了海底,还是仅仅被波峰遮挡住了而已。
在这个星球较低的引力作用下,波浪格外夸张。
想必境界号沉入波谷时也是一样,因为环顾四周之时,只能看到巍峨的水墙环绕,逼仄的海水从四面八方压迫过来,感觉就像躺在深深的墓穴里等待被活埋。
脚下的境界号被海涛撞击,船板一阵阵的嘭嘭巨响,每当它被海浪抛起,就会发出大量不祥的吱嘎声,令人一阵阵牙酸,仿佛地狱之门那锈蚀的枢轴正在嘎嘎转动。
也许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木材造船是常识,但宫御可完全没有建立起这样的常识,现在的亲身体验,他只感觉到了彻头彻尾的不靠谱。
木头这种东西,摆在客厅里做家具才是最好归宿,造船什么的……简直找死!宫御忍不住在心中咒骂。
浪花凭借风力,肆无忌惮的飞上甲板,冰冷刺骨的海水兜头盖脸,每当注意浪涌的呼号响起,就必须抓紧身边的栏杆、桅杆等固定物,防止自己被涌上来的海水冲走。
宫御紧紧拉着艉楼附近的栏杆,努力压下后悔的想法——之前雪歌让他呆在船舱里,让他拒绝了。在船舱里只能听见不祥声音,不知状况,大概会更让人不踏实。
他的视线穿过飞雪和浪花,勉强将船上的状况纳入眼底,甲板上浪非常严重,但那些水手一等浪花下去就立刻离开固定物,继续被涌浪打断的诸多工作:调整帆揽长度适应风的变化、爬上桅杆拆卸顶桅、重新固定松开的帆索……
宫御由衷敬佩他们的勇气,反正无论如何他是不会松手的,一但被海浪打到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