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冀州天降暴雨,那一年黄河洪水泛滥,沿岸几十万户人家被淹,死者数以万计,然而发生这么大的灾情,把持朝政的宦党却不想着如何赈济灾民,反而瞒着天子,好似天下仍然是一副河清海晏盛世之假象。
太学生们面对灾情,面对那些凄惨的难民再也无法容忍了,他们开始通过在雒阳的影响力把真相传递出去,传遍雒阳大街小巷,果然,宦党再也掩不住黄河水患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天子的耳中,天子立即下旨赈济灾民,同时派遣了朱穆将军前往冀州,出任刺史,因为到这个时候,天子也明白,出现欺上瞒下的情况,冀州那边定有隐情,所以他让朱穆一定要查清黄河决堤的真实原因,要看看这里边到底有没有人渎职!
朱穆虽未文士,可任官却是因梁冀之令反而去掌管了军师,正因为掌过兵,他在抵达冀州之后,自然就要以雷霆手段来处理冀州水患,所谓慈不掌兵,既然天子亲自点将,他就必须要有所交代,势必要一查到底,至于庙堂之上的权力斗争从来就不是他的战场。
所以当他抵达冀州之后,一边安排救灾,一边彻查水患的原因,毕竟河坊堤坝年年都要翻修,而且发生水患处,更是花费巨大,可是最后花费无数国帑的堤坝却因为一场暴雨而坍塌,百姓们搞不懂,太学生们想不通,连他自己和天子也都心生疑惑。
这一查当真是不得了,从上到下,两任刺史、一任郡守、十余位县令,大大小小上百名属官小吏都牵扯到这件灵帝朝最大的贪腐案件中。
嗅到危险的涉案人员,几乎在朱穆抵达冀州的当天就挂印跑了,光县令就跑了五位,至于其他小吏那就更多了,一时间连赈灾都变得混乱,他不得不临时招募文吏负责救灾,同时派人抓捕,凡是没有跑但牵扯其中的人一个都没有放过,而跑掉的更是开始通缉,一时之间邺城的监狱人满为患。
朱穆是武人,向来遵循的一个道理就是慈不掌兵,如果换作文职官员过来,最多是抓大放小,对上能较差,对下可交代,不会把牵扯面扩大,可是面对几十万受灾百姓的苦难,面对上万失踪淹死的百姓,无数破碎的家庭,朱穆这一次不管阻力有多大,他都要举起手中的屠刀。
当然他不会不审不问,完善的汉律也不允许他这样做,他必须要厘清责任,罪大恶极者直接杀,次一级的秋后问斩,反正这一次他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可是因为涉案人员太多,责任认证有难度,所以他一直没有最后宣判。
也就在他打算为民伸冤,但只是举起屠刀,引而不发之时,前两任冀州刺史在得知了朱穆在冀州的举动后,吓得立刻从雒阳传书到冀州,或明或暗希望他不要扩大牵连,也就是说查到目前为止就行了,不必继续调查下去了,不然一定会造成冀州的动乱。
两位前任刺史慌了,威胁加利诱,而另外掺和到修筑堤坝的三名宦官也怕了,这三人祖籍都乃冀州人氏,借着在宫内掌权,便与前两任刺史暗中为家人牟利,而比起两任刺史不希望扩大调查范围,这三位宦官到客气的多,虽然是和朱穆套近乎,可说白了还是希望能够关照下他们的宗族势力,不要把他们牵扯到这次水患之中,尽快从监牢之中放了。
看到这五封前后而来的拜帖,朱穆一声冷笑,不仅没有给他们五人回书,甚至直接将这些拜帖都退了回去,朱穆本来就是刚正不阿,眼里不揉沙子之人,再加上祖上乃尚书令朱晖,在南阳氏族中朱家之盛也是冠绝一时,所以他有底气拒绝这些人说清,更何况他到冀州,还是受到了天子的器重,自然要按照天子的嘱咐,把冀州的问题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以他也不怕宦官给他下绊子。
可是朱穆千算万算都忘记一点,恒帝因为借助诛除奸贼梁冀之后,对宦官深信不疑,而这也是因为大汉朝的的一个特点,那就是当氏族外戚权势大时,天子会借助宦官,而当宦官权势大时,天子又会借助外戚与氏族之手将其铲除,所以这个平衡是绝对不能被打破的,可是现在朱穆再做的事情几乎是同时对氏族与宦官下手,这就让他在庙堂之上无法得到更多的支持。
在天子的心里,冀州水灾他是要查,可是绝不是朱穆这么个查法,这完全不是天子的初衷,毕竟牵扯这么多人的大案,所谓法不责众,只抓首恶就行,但是朱穆这么一鲁莽的决定,势必会让天子退缩,因为这就是帝王心术,天子不但不会再去处罚他们,反而还会饶恕他们以达到邀买人心的效果。
可是天子的命令还没有抵达,朱穆终于落下了屠刀,当然这里面更多的还是因为害怕而自杀者,但不管是被处死还是被杀,朱穆对此只说了一句话,那就是‘自绝于皇上、自绝于朝廷’,这样一来原本是他要杀人便成了背后的天子要杀人,而偏偏这个时候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成为了一切的爆发点,那就是赵忠之父。
赵忠之父并没有牵扯其中,可是他偏巧不巧在冀州下暴雨的时候死了,生老病死本来是最正常的事情,可偏偏赵家居然在眼里向来不揉沙子的朱穆面前逾规了,居然敢斗胆穿着玉衣入殓。
这可是僭越的重罪!
按照大汉朝的礼制,只有皇亲国戚才能在死后享受这一殊荣,可赵家却敢如此斗胆,这是根本就没把他这个冀州刺史和皇室放在眼里啊,本来世家与宦党一直互相攻讦,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