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乖巧,多知事,多势弱的小娘子啊。
行昭掩了掩眸,顾家人越来越聪明是真的,是一种蓬门小户的,在天桥城门口讨生活的聪明。
“是吗?本宫问太医,太医也说是水土不服,让你好好养着。”方皇后展了笑,十足敷衍,“如今可好些了?”
“嫔妾谢过皇后娘娘关心,太医医术卓绝,嫔妾已经好大全了。同您问了安,便也要去慈和宫同太后娘娘问安。”
好全了能出来活动了...
给掖庭之中的女主人行了礼,是不是就该向男主人行礼示好了呢?
行昭心头腹诽,抬眼望了望腮凝新荔的小顾氏,越发觉得她是打了这样主意的。
“那便好...”方皇后轻声出言,眼神重新落在小顾氏身上,身子照旧坐得笔直,话说出来却显得不那么留情面了,“去慈和宫的时候记得穿素净点儿。太后娘娘尚在病中,看不得秋杏银灰这样亮堂的颜色,穿青碧、月白就很好,老人家看了心里也舒坦。”
小顾氏面上一红,连忙起身谢罪:“是嫔妾思量不周,谢过皇后娘娘教诲。”
行昭看不出她是真惶恐还是假惶恐。
穿得像春朝里头的一支新绽的花儿来给主母问安,放在哪家都说不过去,高门大户的妾室在主母面前立规矩的时候,恨不得把自个儿收拾得能淡没在气里,别叫主母瞧见了。
小顾氏新晋入宫,又无宠在身。哪里来的胆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在方皇后跟前来现。又不是正正经经的二八少女。做事欠思量...
行昭手头一紧,难不成她就是想叫方皇后以为她就是个十六七的,出身贫苦的,看着聪明实际漏洞百出的小娘子...
刀要怎么才好用?
要主人拿到手上使得顺手,用得放心。
她,一个姓顾的小娘子,想成为方皇后手里的刀?
方皇后亦沉了沉,小顾氏称病蛰伏几月。如今贸贸然出宫率先就往凤仪殿来,不得不叫人思量。
当事有疑窦之时,以他言蔽之。
“家在永州?父亲在朝廷里做官吗?往前可曾见过太后娘娘?在家排行第几啊?定京城的菜式是吃得惯还是吃不惯?”
一连串的话儿没多大意义,方皇后可不是个喜欢听家长里短的女人。
“回皇后娘娘,家在永州,父亲在县里头做一个小吏,主家都在定京城里,算起来嫔妾家父与顾佥事的父亲是出了五服的弟兄家中还有一兄一弟,所以街坊们都唤嫔妾叫做元娘。”
小顾氏将最后一个问题草草略过,“嫔妾尚在病中。司膳房送来的饭菜也都以清淡为主,嫔位心里十分感激。”
并没有说吃得惯吃不惯。
说吃得惯便是托大。主子娘娘们吃的也都是这些菜式,你一个小小和嫔上哪里来说吃得惯,说吃不惯更是栽进了坑里。
宫中女人们的言语机锋你来我往的,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方皇后的咄咄逼人叫行昭看在眼里却是竖盾自保,你进我退,我进你退,饼只有那么小一块儿,谁咬了一口,别人都面临饿死的处境。
行昭微不可见地抖了抖。
“元娘啊...”方皇后笑一笑,顿了一顿,让小顾氏喝茶,“...往后可不能再叫元娘了,跟着进宫的丫鬟口中的称谓也该改一改了,元这个字儿在宫里是不能乱用的,进了宫你就既不是你家的元娘,也不是顾家的小娘子,你是要为天家添枝加叶的贵人了。”
小顾氏面色一喜,适时地红上一红,余光再瞥见安安静静坐在对面的行昭,晓得今日之话应当是到此为止了。
搭着椅背,颦颦袅袅起了身,又颦颦袅袅地深屈了屈膝,又求皇后:“嫔妾得蒙天恩,有幸入宫选侍左右,嫔妾心头既惶恐又欣喜。奈何嫔妾长在乡野之间,虽是在宫中已有几旬,可身子不争气,缠绵病榻许久,宫中的规矩虽有嬷嬷教导,可难免有所疏忽...”
伊人软语,轻柔得像拨弄盛夏温暖的水面。
方皇后笑一笑,云袖一挥,让小顾氏先回宫去。
第二日便从六司里选了一个教养嬷嬷,先让蒋明英带去慈和宫瞧一瞧,谁也不知道顾太后点头没有,可方皇后说是顾太后点了头的,那阖宫中人便只能认为这人选也是顾太后选出来的。
莲玉万分赞叹,边给行昭递上修剪花枝的银剪子,边轻声轻气:“和嫔娘娘到底姓顾,皇后娘娘既是卖了皇上的情面,往后和嫔出了什么事儿,也和凤仪殿无甚关系了。”
行昭笑着将绿萼花枝摆正,她的外祖母应当是个极聪慧的女人,养出了方皇后这样的女儿,也教得出方祈这样的儿郎。
只可惜去得早,否则她的母亲怎么会一点心机和手段都没学到呢?
和嫔得了教养嬷嬷,礼尚往来,自然又到凤仪殿来谢过一回恩,从凤仪殿一出去便拐道去慈和宫谢恩,一来二去,和嫔顾氏的名声终究也同她的表姑母一样,以貌美在宫中打响了。
宫中两顾氏,一个品性端,一个相貌美,女人的所有好处都被顾家女占了,到最后连皇帝也惊动了。
“...那个和嫔顾氏可是身子骨好些了?”
“我看着和嫔是身子好多了,话儿也说得,路也能走,身子一好便来和母后和我请安,大约是出身旁支的缘故,虽没有大家闺秀之态,可小家碧玉能担得上,言谈行止也很是有番味道,想来也是个立身正的。”
方皇后婉转答话,笑着努嘴指了指行昭,“小丫头不懂事儿。